四月二日,春风尚未吹散川西高原的寒意,温福的求援信便如寒风般刺入了营帐内,傅恒眉峰紧蹙,指尖摩挲着军报,正欲差遣老将驰援木果木,忽闻帐外风声骤起,永瑢大步掀帘而入,急切道
爱新觉罗.永瑢“傅六叔,木果木前线军情十万火急,温福将军孤军奋战,形势岌岌可危,本王愿亲自率领兵马前去驰援”
傅恒急忙摆手劝阻道
傅恒“王爷身份尊贵,川西地形复杂,叛军又狡猾多端,若您有个万一,奴才实在无法向皇上交代”
永瑢坚定地说道
爱新觉罗.永瑢“皇阿玛常言'爱新觉罗氏当身先士卒',今将士血染征袍,本王岂能效缩头之辈?”
傅恒扔摇头
傅恒“王爷,这绝对不行,您是第一次出征,奴才必须要确保您的安全”
永瑢望向傅恒,目光中充满了决心
爱新觉罗.永瑢“傅六叔,本王已经决定让董天弼随我同行,他曾破金川十二寨,必能辅弼温将军”
傅恒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他深知永瑢虽然年轻,但心怀大志,且有董天弼这位猛将相伴,应该能确保他的安全
三日后,永瑢与董天弼抵达了木果木,这里经过战火的洗礼,已是一片的狼藉,硝烟四起,战鼓之声震耳欲聋
永瑢眉头紧锁,望着远处忙碌而混乱的军营,对董天弼说道
爱新觉罗.永瑢“看来局势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温将军若再固守成规,恐成败局的关键”
董天弼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董天弼“确实如此,王爷,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必须尽全力挽回局面,我想,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从侧面劝说温将军,让他意识到当前的危机”
永瑢叹了口气
爱新觉罗.永瑢“但愿能有用,本王担心的是一旦局势失控,我们的努力可能会付诸东流,而且战士们的生命安全……”
董天弼拍了拍永瑢的肩膀,打断了他的忧虑
董天弼“王爷,我们身为将领,责任重大,无论结果如何都必须挺身而出,保护我们的士兵,守护这片土地,走吧,让我们去找温将军,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也不能放弃”
两人相视一眼,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随后一同前往温福的大营,准备进行一场可能改变战局的对话
炮火轰鸣中,永瑢冲进温福的指挥部,脸色苍白,眼中满是焦急
爱新觉罗.永瑢“为何闭营不纳溃兵?运粮队已被围了三日”
温福抱臂而立
温福“微臣理解王爷的担忧,可一旦打开营门,敌军可能会趁机混入,到时候整个大营都将陷入危险,贼兵必混入纵火,望王爷三思”
永瑢怒喝道
爱新觉罗.永瑢“将士曝尸荒野,军心散则大营崩!你要看着他们被叛军剁成肉酱吗?”
温福沉默须臾,仍摇头
温福“微臣心意已决,王爷,你若有心,便去组织士兵加固防线”
永瑢还想争辩,此时敌军的火炮已经轰击在营门上,轰鸣声震耳欲聋,营门在硝烟中缓缓倒塌,如同决堤的堤坝,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倾泻而出
军心大乱,敌军趁机从四面八方涌入,小金川,这片曾经宁静的土地,如今却成了血与火的战场,董天弼挥舞着长剑,奋力的在抵抗,但敌军的攻势如潮水般汹涌,他的身上多处被砍伤,鲜血染红了战袍,因腹背受敌,血透重铠倒在了尘埃,温福亦被流弹贯穿了咽喉,倒地时双目圆睁
永瑢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望着遍野横尸,悲愤几乎将胸腔给撕裂了,他明白,这场战争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但他更是知道作为王爷,作为大清的一份子,他必须要坚持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爱新觉罗.永瑢“杀”
永瑢原本俊美的脸,染满了战斗中溅上的血渍
爱新觉罗.永瑢“务必要赶尽杀绝!”
敌军已经杀红了眼,拼命的像永瑢厮杀过来,趁他不注意一刀砍了过来,永瑢刚要去反击,谁知敌军又在他的身上划下了好几刀,鲜血顿时浸透了战袍
林玉“王爷”
林玉惨叫着,接住了永瑢倒下的身躯,脸色比永瑢这个中刀的人,更是惨白如纸
林玉嘶声大喊道
林玉“军医,军医”
永瑢摇了摇头,气若游丝
爱新觉罗.永瑢“林玉,别喊了,我快……不……行了,你……帮……我……保……护……好……小燕子……”
林玉攥紧他的手,声线发颤
林玉“王爷,你一定要挺住!您若……我便不依您了!”
永瑢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低声道
爱新觉罗.永瑢“林……玉,你……不……会……的……”
他的气息渐弱,笑意却凝在唇边,恍惚间,他又忆起了与小燕子的点点滴滴,那是他们的大婚之夜,洞房里,红烛摇曳,自己拿起剪刀剪下一缕头发,又轻轻剪下小燕子的一缕青丝,用红绳细细缠绕
他柔声道
爱新觉罗.永瑢“燕儿,这是民间的结发礼仪,是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小燕子怔怔地望着自己,泪水盈满眼眶
小燕子(黑化中)“燕儿只盼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翌日清晨,小燕子对镜梳妆,他拿起檀木梳,轻轻梳理着她如瀑的长发,乌黑的发丝柔顺如缎,在梳齿间流淌,他小心地为她绾起发髻,用玉钗给固定住
小燕子抚着发髻,笑问道
小燕子(黑化中)“你的手法这般熟练,可曾给旁人绾过?”
他刮着她的鼻尖,轻笑道
爱新觉罗.永瑢“傻燕儿,从前我也不会是跟宫里嬷嬷学的,只给妹妹和嘉公主梳过”
她赧然低头
小燕子(黑化中)“是我多心了,你梳得极好看”
他轻声承诺
爱新觉罗.永瑢“你若喜欢,往后我日日为你梳头,这一生,我必不负你”
那是中秋,宫中设有家宴,他为了见小燕子故意装醉,皇阿玛便让林玉把自己送回府里,可他想小燕子了,便悄悄来到了迎晖居
当时的小燕子靠在他的怀中,并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爱新觉罗.永瑢“燕儿,给我唱一首歌吧,就唱你上次在船上唱的《虫儿飞》”
小燕子柔柔一笑
小燕子(黑化中)“好,六郎想听,我现在就唱”
她唱着: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歌声袅袅,似月光般温柔,又似露珠般易碎,这样好的歌声,他再也听不到了
燕儿,从今以后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唯有我死了,五哥才会相信你
若有来生,我定要紧握住你的手,再也不松开
四月七日,天色阴沉得仿若一块铅板,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养心殿内,乾隆坐在龙椅上,手中握着朱笔,正批阅着奏折,这几日他总是心神不宁,右眼皮时不时地跳动着,似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太监“皇上,紧急军报!”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颤抖与惊恐
乾隆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他迅速的展开了军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小金川沦陷,温福、董天弼二位将军力战不敌,已壮烈牺牲”
“砰!”
乾隆手中的朱笔狠狠的摔落在了地上,墨汁溅开,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温福与董天弼皆是朝廷倚重的大将,如今竟战死在了沙场上,并且小金川还丢了,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可更让他难以承受的还在后头,当他继续往下看时,一行字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他的胸膛:“质亲王永瑢在此次战役中拼命杀敌,但不幸身中数刀,英勇牺牲”
乾隆怎么也想不到,那次他亲自送永瑢出征,竟然成了他们父子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乾隆的身子微微晃了下,若不是身旁的李玉眼疾手快给扶住了,他险些就摔倒在了地上,接连的噩耗,如同一记又一记的重锤,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上,让这位平日威严无比的帝王也承受不住打击,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李玉大喊道
李玉“进忠,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进忠急忙奔跑着去太医院,乾隆则被李玉和进保扶到了内室的床上躺着,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永瑢的音容笑貌,还有温福、董天弼往日的忠勇之态
在乾隆病倒后当天的申时,进保奉旨至景阳宫中传谕,朝政之事尽交永琪代管
长乐殿
檀香的余烟还在菩萨像前萦绕,小燕子攥着佛珠的手突然收紧,珊瑚珠硌得掌心生疼
西林觉罗.方慈“云瑶,你说什么?”
小燕子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半空,像片被风吹散的纸钱
云瑶垂泪道
云瑶“奴婢不敢欺瞒福晋,此消息千真万确”
小燕子攥紧念珠连问了月颖、云瑶三遍,见二人连连垂首含泪,这才相信了永瑢已死的事实
她望向窗外,只见梨花开得正盛,如雪堆云般压在枝头,可这满树繁花,终究比不上永瑢为自己种下的满院梨花,他种的梨花虽然开得晚半旬,但玉骨冰肌,花苞初绽时,恰似他眼底含着笑意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他那清朗的声音
爱新觉罗.永瑢“满天星还有一曾寓意,寓意着思念和真心喜欢”
他死了,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对她说了
他死了,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为了自己故意战死在了沙场上,她的心随着他的死,彻底的失去了温度
他死了,再也不会有人,用那样温和的眼神看着她,劝慰着她,再也不会有人,耐心的教她画画、写字、诗词、吹箫了
往后的漫漫长夜,唯有骰子和千千结相伴,如一剂毒药,在慢慢的腐蚀着小燕子的心,让她痛不欲生,把她的肺腑,蛀蚀成一具空洞的躯体,永生不得解脱
小燕子打开案头上的黄杨木盒,双骰静静的躺在丝绒衬里上,“幺”,“肆”两点,红得刺眼
她拿起骰子指尖摩挲着骰面,想起了自己曾经说的
小燕子(黑化中)“六郎,你是想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对吗?”
永瑢的手怜惜的按在自己的手上,并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
爱新觉罗.永瑢“没错,燕儿,这段时间我都不能在你的身边,就用骰子代表着我对你的思念,你看到骰子就像是看到了我,以免你心中难受”
入骨相思,他死了,那曾经寄托深情的骰子,如今再无用处
他走了,带走了她所有的爱与回忆,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走进她的心里,填补那片空缺
他的离去,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卷走了她生命中的一切色彩,只留下了无尽的悲与喜交织的回忆,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小燕子记得他们的大婚之夜,烛火摇曳,映照着彼此幸福的脸庞,然而,那时的她却未曾料到,左烛的熄灭,竟然成了他们命运的预兆
当时自己被雷响给惊醒了,披好了外衣刚想向门外走去,却看到案几上的花烛,不知何时左烛已然熄灭,当时自己看到的时候心中骤然恐惧了起来,这恐惧如冰裂贯入,满族洞房花烛忌灭,否则不吉利,而且民间传闻“左烛尽,新郎先亡,右烛尽,新娘先亡”,如同诅咒般在耳边回响
她曾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巧合,可未曾料到,那竟然成了永瑢离世的先兆,更未料到,竟然成真了
小燕子缓步走向床榻,只觉得腹中剧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她的身体,血,如同蜿蜒的河流,染红了她的衣裙
剧痛如铁索勒住了咽喉,将呼吸一寸寸绞碎,尖锐的刺痛在五脏六腑中翻搅,像有人持着银针刺入了血肉的深处,又狠狠的搅动
身下漫开的湿热让她恍惚,仿佛有奔涌的山洪正在体内肆虐,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脆响,每一寸肌肤都被无形的巨手撕扯着,几乎要分崩离析
产婆“用力!用力!”
朦胧的意识里,有无数的声音在耳畔炸开,小燕子却像坠入了沼泽里的枯叶,绵软的四肢不听使唤,连最本能的反应都消散在剧痛中
记忆的碎片在意识深处翻涌,碧坛寺外的雨夜,潮湿的空气里飘着他温软的情话,将她尘封的心门悄然推开
迎晖阁内,他亲手题的匾额悬于门楣,“迎晖”二字是将她比作驱散阴霾的暖阳,还是暗喻她到来后才迎来的晴空?这份深情太过炽热,压得她心尖发烫,却又甘之如饴
大雪封路后的第八日,他执笔在花笺上写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香还未散去,永瑢站起身来,并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爱新觉罗.永瑢“燕儿,这句话是出自《诗经》,意思是说无论生死、离合,我们都要承诺永远在一起,这代表着我们之间深沉的约定”
此刻,往昔的点点滴滴如破碎的琉璃,在脑海中飞溅,那些缱绻的誓言、炽热的拥抱,都化作霜雪,铺满心间
西林觉罗.方慈“永瑢……”
她在心底无声呢喃,每念及此,便觉得剜心般的痛
小燕子挣扎着,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巨大的喜悦如潮水般包裹着小燕子,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与永琪爽朗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她累极了,眼皮沉重得无法抬起,最终陷入一片漆黑的梦境
梦境漫长而深邃,只有她和永瑢的身影。两年多的光阴在梦中被拉长,恍若隔世,仿佛已耗尽了一生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