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脚的瓷片

青山派掌门蹊跷化金身的案子破获的很顺利，方多病内心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了百川院白江鹑发来的新任务：“近日，一品坟掀起的江湖风波愈演愈烈，你且去探查。”

方多病知道，哪怕没有实质褒奖，但百川院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再对他委以案件，也算是极大的认可和信任了，于是算了算脚程准备次日出发。李莲花他是不打算告别了的，顺利“利用”完那就到此为止。

方多病早就听闻灵山附近盛产一款度数不高的好酒，名为“飞升”，颇有仙风道骨之意，他跃跃欲试，换了双快靴来去如风的买了一坛子“飞升”回来，还顺带买了一纸包的花生豆，准备今夜对月独酌。日子总归是要好好过的，生活也是要继续生活的，方大少爷心想。

青山派的寝宅都集中在一处，客室就更靠近了，李莲花就住在方多病隔壁，洗漱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方多病拎着一坛酒和一纸包吃食一蹦一跳的回来，心下有些不悦：前两日还发疯打我骂我（捏胸肌等于打他？这是李莲花的逻辑），灵山案一破怎的就如此开心？离了我他方少爷也没什么不同嘛。

狐狸心似海底针，再不悦，面上也不显。反而堆满笑意迎上去：“回来了啊？” “嗯！” 方少爷轻哼一声，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就回房了。

李莲花是难过的，也是稍微有些慰藉的，他希望小宝没心没肺无视他，因为只有无视、不在意才能慢慢忘记他的存在。无视比恨高级太多，恨和怨念很多时候代表着还爱着，还爱着就代表要吃很多苦头的。

青山派没有忘川花的下落，希望又落空了一次，但辛雷提到了一个关键词：“一品坟”。他正在筹划去一品坟相关事宜时，忽然听见隔壁乒铃乓啷、哐当哐当砸东西的声音。

方多病怎么了？李莲花一惊，鞋都没来得及穿就打开门冲到方多病门前，屋内还燃着烛灯，从纸窗的影子上能看出屋内只有一人，他在砸东西，沾了口水抠破一点纸窗看见地上是碎掉的空酒坛、碎掉的酒盏、还有被剑气劈开的坐凳，凌乱散着花生豆。

方多病喝的满脸通红，眼睛似乎是哭肿了，像两颗核桃，醉的实在是太不清醒了，踩着一块酒坛子的碎陶片眼看就要滑倒坐在一地碎片上，李莲花吓得撞开门搂过人腰一把搂进自己怀里，方多病毫发无损一身酒气，他忘了自己没穿鞋，一块瓷片轻轻扎进他左脚小拇指下面，他打横抱起方多病抱进自己的房间卧榻上，安置好了才觉察左脚小拇指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低头一看，从门口到榻上是一串匆忙凌乱又带着一点一点血印的脚印。李莲花闷哼一声，还好瓷片很小，扎的也是小脚趾，简单处理了下之后一阵后怕：方多病锦衣玉食，从小娇养的极好，肤白似雪，嫩如凝脂，如果真因饮醉了酒释放了情绪坐在一地碎瓷碎陶片上，这和在他心上扎碎瓷片是没有太大区别的。方多病为什么这样疯，他想他应该心知肚明。

李莲花一瘸一拐的拿来扫帚和铲子，一瘸一拐的进了方多病凌乱不堪的房间，一点一点扫干净碎片和垃圾，把被方多病劈成两半的坐凳扔到了房舍后面的空地上。又去打来些净水，用湿毛巾极温柔的为方多病擦了擦脸和手，顺便捏了捏肉鼓鼓的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此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后劲极大，好入喉难清醒，这就是“飞升”名字的由来。方多病饮了一小坛，发完疯就深度入眠了，非常飞升。

李莲花担心方多病早上醒来之后看见自己是睡在他房间里会很不高兴，想了想，叹了口气又把睡得很沉的这个人打横抱起，一瘸一拐甚是艰难的把人抱回隔壁房间。

方多病呢喃了几声皱着眉头，手很自然的又捏上了李莲花圆圆的耳垂，揉圆搓扁。

…… 这小孩真难搞，李莲花心道。

好不容易拽出自己耳朵，准备抽身走的时候，方多病又稳准狠的捏住了他的小拇指，攥的很紧，呼吸声却极度均匀，明显人已安睡。李莲花只能坐回榻上，用一只手很轻很温柔也很有节奏的轻拍着方多病的胸膛，低低磁磁的呢喃着听了一耳朵的山野童谣哄睡他，哄着哄着再慢慢抽出自己的小拇指，给眼前人盖好被子，一瘸一拐又轻手轻脚的关好门回了自己房间。

一品坟比这灵山凶险百倍，此次一别，或许真的有可能天人永隔了，李莲花望着一墙之隔的那一墙，心中酸涩难耐，险些压不住自己的内力，碧茶之毒这个不速之客，又在深夜来访了。

他疼到无意识的把嘴唇咬出血，大粒大粒的冷汗从额头滚落，脖子的青筋尽数暴起，捱啊捱，捱到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方多病宿醉醒来，本想一坐起来定能看到满室惨状，因为他记得他自己喝了很多酒，至少桌子边不会是干净的。没想到室内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尔雅被解下放在他伸手

就能够到的位置，暖玉发饰也被整齐放在枕边，酒坛酒盏和花生豆全都不见了。

方多病奇道：“这青山派的弟子服务好生周到啊，本少爷尽是借宿都能有如此照顾。”

来不及细想，他匆匆洗漱之后，给白江鹑回了封信就立马出发去一品坟附近了。再次看都没看李莲花房间一眼，哪怕只细心看一眼，应该也能看见他房门口的铲子里，扫帚盖着的碎酒坛陶片和酒盏的瓷片，他一眼都没看。

李莲花其实就站在房内，他听见隔壁的动静之后怕小少爷尴尬，决定与他前后脚走，他亲眼看着小少爷扬着高马尾腰配尔雅，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他想。

只不过这少年郎一眼都没看向他房间，一眼都没有，连余光也没有。

“小孩子忘性大，也好也好。”李莲花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