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伺候人啊

过于逼仄的空间确实会给人压迫感，方多病被人摁在怀里亲得晕晕乎乎，加上非常困倦，竟没想起来使劲反抗，因为潜意识觉得这个怀抱实在是太有安全感、太熟悉了。甚至那声“别动！”都让人忍不住去服从他，去听他话。

李莲花把方多病圈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呼吸缠绵着呼吸，唯一不同的是李莲花很清醒，方多病睡得很沉。他不敢睡，他还在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今天小宝走进绕梁坊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齐刷刷的看着这年轻富贵的刑探少年郎，李莲花不一样，大家在看方多病的时候，他匆匆看了一圈在座各位，竟发现这些目光有贪婪、有嫉妒、有毁坏欲、有算计、有轻蔑… 竟无一个人的目光是友善或者平静的。

这些人被江湖浸润已久，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见惯尔虞我诈。争夺、侵占与毁灭是他们人生里的主旋律，方多病江湖经验稀缺，若是没有他在身边，这小孩可怎么办呐？何况这些人大部分还只是看席的人，那些吃席的人凶狠更甚，城府更深，小宝若是正面相逢，是要吃大亏的。

李莲花忧心忡忡，不禁又开始埋怨百川院，埋怨佛彼白石：既是江湖刑堂，最知道一旦涉及泼天的利益时，江湖中人能残忍成什么样子，一品坟就是这泼天的利益，青山派掌门化金身类的案件凶险程度比起一品坟，百分之一都没有！ 让方多病独自去，实在是考虑欠妥。

怨完佛彼白石，又开始怨方多病的父母：这浑小子整日在外瞎折腾瞎胡闹，该绑回去就绑回去，该骗回去就骗回去，该打回去就打回去，他们打不过，展云飞还是揍的过的啊，实在不行，下了蒙汗药一马车拉回去走仕途配高户都行啊！

怨完方多病的父母，他又开始更不留情面的怨自己：李莲花啊，你一个将死之人，一个武功几乎尽失的人，一个对世间万物本无波澜的种萝卜的人，你得什么癔症发什么疯要去招惹方多病？你真该死。

李莲花怨百川院，怨佛彼白石，怨方多病的父母，怨自己，但从未有一句怨过方多病。

他推开方多病时不留情面，是深知那时小宝非常安全，但凡这个人要入险地了，无论自己用什么方法也要保他一路周全。李莲花睡不着，就是在想应对的对策。

想来想去，都不如自己在小宝身边稳妥，他不信任何人比自己更能护其周全。这是骨子里的李相夷的偏执。

正沉迷思考时，忽然感觉一只爪子以一个很刁钻的角度稳稳抓住了他的耳垂，揉圆搓扁，并且小少爷只捏凉耳朵，捏烫了之后就会换一边耳垂揉圆搓扁，把这一只晾凉，如此反复。李莲花实在是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也就由着他去了。

方多病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半躺在李莲花怀里，坐起来之后发现李莲花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目光疲倦却温柔含笑的看着他。方多病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嘴硬：“这是你欠本少爷的！” “嗯，欠你的。”

“你怎么还是这个姿势没动啊？哪有躺着看人的。”小宝轻声又很夸张的埋怨。 “这半边身子被你枕麻了，手也麻了。让我缓缓。”

方多病嘴上不吱声，目光却异常关切，爱捏耳朵的手稍微伸出一点又迅速收回，再偷偷打量李莲花两眼，偷偷伸出手又迅速收回。李莲花看着他犹豫又迷糊的样子忽然想起话本里的一句话：“爱是想伸出却不敢触碰的手。” 李莲花想了想，暂时没告诉方多病张庆狮已经去大厅和他弟弟张庆虎会合、并会多歇一夜的消息，他觉得能单独多待一会，就再多待一会吧。

“我动不了了，你快来帮我揉揉捏捏！”李莲花索性直接给了他一个台阶，心知小宝心性善良，枕了自己半夜睡得很香，心下愧疚又不好意思表达。

小狗立马伸出手，笨拙的开始揉揉捏捏悄悄打打。“会不会伺候人啊？” 李莲花促狭心起，又开始逗妻了。“不太会。”小狗很老实的回答。“伺候人也分很多方面的，东边不亮西边亮嘛，你总有一方面，是很会伺候人的。” 这话说的暧昧极了，方多病总是再愣也听懂了，这不就是张庆狮在走廊上问小倌的话么！

他也不捏了，直接对着李莲花的快靴狠狠踢了一脚解气，这一脚虽有力度，但也不至于太重，何况是侧着踢的鞋尖位置。但李莲花还是忽然面部变色，像是疼的皱起来了，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方多病吓坏了，连声音都变了些许，压着嗓子问：“对不起！莲花你怎么了？” “无妨，无妨。”李莲花摆摆手，轻轻挪了下脚尖。方多病不信，趁着人还被自己枕麻了不太动弹得了，一把薅下他的快靴，只见干净洁白的左边袜尖处，有一团似乎凝固了的暗红血渍，旁边又泅出些鲜红的痕迹，似乎是他刚才那一脚把人伤口踢裂了。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在方多病准备脱他袜子时，他伸手拦住了：“一点小伤，无妨的。” 小狗愧疚心更重了，一直不依不饶的追问。

“那你说你是怎么受伤的？这可是能走婆娑步和游龙踏雪的脚，不要编谎话骗我。”

“我也不知道，发现的时候就受伤了。”

“李莲花啊，你可真是神秘啊，你永远隐瞒，永远不坦荡，你… 你让我说什么才好？这不是伤不伤的问题，是你从未像我向你敞开心扉那般对我。真是… 好失望啊。” 方多病像是被一场最大的暴风雪侵袭过的旅人，单纯烂漫的脸蒙了一层带着灰的冷霜。

“昨晚，被碎瓷片扎到了脚。”李莲花看不得方多病有这样的表情，急忙脱口而出，说完又开始后悔。

“灵山哪里来的碎瓷片？谁打碎的瓷片？你那房间的茶具都是陶制的，你就诓我，继续诓我。” 方多病积压多时的情绪终因找了个口子爆发，李莲花知道如果不说实话，就会再找一百个谎言去圆，方多病就会更加不信任他，那一品坟他想伴在小宝身边护着他的心思就更难实现。

“昨夜你饮多了酒，在房间里砸酒盏砸酒坛，我听见后因为好心，你也知道我是个好心人，就去看了一眼，发现你差点坐在碎片上，就把你救下来了。”

“你胡说，这快靴的夹层都是用极厚韧的牛皮缝制的，根本扎不进。” 方多病心下有些感动，知道这回定是事实了，却也在追问逻辑上的漏洞。

“因为我没穿鞋。” 李莲花很平静的坦白。

人在什么时候会着急到没穿鞋？方多病不傻，他明白得很。

“李莲花，你真是这全天底下最拧巴的人。那那些瓷片碎片也是你清理干净的？”

“是。” 这一句是，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前半句，还是回答后半句。

“张庆狮他在你醒来之前已经出去了，在大厅和他弟弟张庆虎会合，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先做正事再说。”

方多病神色复杂，替他穿好鞋，站起身来恭敬拱了一礼道：“这一路感谢李神医照拂，只不过山有山路，水有水路，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罢按机关打开了密室门，扶起李莲花，再次点了下头以示礼节，准备离去。

“哎，要不我们再合作一把？” 李莲花看着他的背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