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入冬以来一直是阴霾的天气，空气中透着湿冷，灰蒙蒙不见天日。南景宫中树上的叶子都掉的差不多了，原本秋日的绚烂颜色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枯枝独立风中。

这天是谢凝烟出发前往北苍的日子。

南景皇宫为谢凝烟举行了盛大的送亲仪式。谢凝烟穿的新娘婚袍比上次皇后认她做义女时还要华丽，大红的外袍上用金银双色丝线绣了凤凰纹样。原本凤凰的纹样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不过毕竟谢凝烟是嫁给北苍王，也算是嫁入皇家，因此破格让她用了这样的纹饰。谢凝烟头上的冠子更是珠光宝气，其余的首饰也自不必说。

谢凝烟穿戴整齐去拜别皇帝萧铎和姜皇后。

“烟儿此去千里之外，以后恐再难相见，真是舍不得。”姜皇后说着眼中竟然晶莹起来，这滴泪水自然是流给外人看的。谢凝烟心中只是感叹她演技纯熟。

“烟儿虽嫁入北苍，但永远也不要忘记自己南景人的身份，不要忘记南景的父老乡亲，不要忘记你的根。”萧铎语重心长的叮嘱。

谢凝烟立刻明白了萧铎的意思。萧铎的话虽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是一种威胁。他是要自己别忘记还有谢家几百口人在南景，去了北苍不能乱说乱做，毕竟两国还是敌对关系，她的身份敏感，更要谨慎小心。

“南景父老乡亲凝烟自不敢忘，陛下嘱托凝烟谨记在心，生是南景人，死为南景鬼。”谢凝烟一句把话说绝，让萧铎放心，不要怀疑自己忠于南景的决心。

谢凝烟拜别萧铎和姜皇后，走出大殿就看见一个极为英武的将军正在等她。她猜到这一定就是名震天下的南景战神萧暮云。说来也真是奇妙，他二人其实早就相识，谢凝烟却两年来第一次见到萧暮云的面。

谢凝烟不觉打量起萧暮云。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他与萧暮然同是萧铎之子有些相像么？好像又不是。是萧暮云的眼睛，就是那双眼睛让谢凝烟觉得如此熟悉。萧暮云这双鹿眼放在一个经常要在战场上杀敌的大将军脸上显得太过美丽了，他纤长的手指此刻紧紧握在佩剑上，战袍迎风飘起，一双长腿更显得人高大威武。

谢凝烟很感激萧暮云能送她这一程。谢凝烟仔细想来，萧暮云总能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刻出现在她身边，并救她于水火。如今她孤身一人，身边既无亲人又无朋友，萧暮云又像是最后的一丝温暖出现在自己身边。想着自己多舛的命运，不觉悲从中来，眼泪不争气的滴落。

“多谢将军相送。请受凝烟一拜。”说罢，向萧暮云深深施了一礼。

“将军数次救小女于水火，小女已经无以为报，望来世可以报答将军恩情。”谢凝烟此话说的情真意切。

“公主言重了，职责所在。”萧暮云看着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唏嘘着她的命运。如今谢凝烟已经嫁作他人妇，自己更加不便表露心迹，只能将自己的爱埋藏的再深一些。

出嫁的队伍整装待发，谢凝烟登上马车，不觉回头望了一眼南景皇宫。去国怀乡，不思量，自难忘。

长长的队伍出了南景都城，一路北上。

就像谢凝烟从江南来南景都城那个时候一样，天上又下起了漫天大雪，遮天蔽日。

都城附近的桃花山上一匹快马不顾满山的风雪一路狂奔。这匹快马带着它的主人一路到了山顶，伫立风雪中，远远望着送亲的队伍走在山下的出城大道上。

马上的人正是萧暮然。

萧暮然默默地望着送亲的队伍，一路目送整个队伍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不觉他已经满身落雪。风雪已经大到看不清山下的路了，但是萧暮然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任由风雪抽打他的面庞，任由冰冷的雪花冻伤他握住缰绳的双手。比起心中的痛楚，此时的风雪算得了什么！

“凝烟，原谅我。”萧暮然此时既像是说给谢凝烟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自此以后的许多年，萧暮然每逢冬天梅花盛开的季节，都会折一只白色的腊梅放在房中。宫中只知道这些白色腊梅都是萧暮然亲手采撷，下人是碰不得的。直到腊梅的季节过去，最后一只新鲜腊梅在瓶中枯萎、凋零、死去，他也不舍得丢弃。

看到这些如玉般的梅花，就让萧暮然想起他与谢凝烟初见的那一天。那个在梅花树影交错中落入凡间的仙子，让自己一眼万年。虽然自己已经与姜姝妤偷食了禁果，但是她始终没有走入自己心里。在萧暮然心中，谢凝烟是一道永远的白月光。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