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明了。
雪也已经渐渐停下来,只洞外,白茫茫的一片,如同望不到边际一般,天光落下,映在雪上,白的刺目。
谢危竟坐在山洞边看起雪来。
此时姜迟晚方才醒来,朝他走过去。
现在的她实在没什么大家闺秀的模样,发髻有些散乱,衣衫亦不整,那双白嫩的手上也烫出许多的水泡。
姜迟晚冷么?
她竟先问这句。
明知他怕雪,见雪离魂之症会犯,倒不担忧自己,反而先来问他冷不冷。
只谢危抬眼便瞧见她捂着手,眉头微微皱着,一看便知是受了伤,握住她的手腕查探才见上面竟起了一连串的水泡。
他眉头皱的更紧。
谢危受伤了昨夜为何不说?
一夜未曾进食喝水,他的嗓子有些哑。
只说几句话便忍不住咳嗽起来,握着她手腕的手也发颤。
姜迟晚不是很疼。
面对谢危,谎话都十分不自然。
她是个怕疼的人,从前磕着碰着便流眼泪,如今却不想叫谢危担心,便想隐匿着自己的情绪。
不料越藏他竟看透的愈发快。
谢危不会说谎便老老实实说真话。
谢危药苦三分你都要皱着眉头,怎会不疼?
姜迟晚比疼在你身上好些。
她竟想都未想便说出心里话。
四目相触间,仿若冰雪融化般。
谢危的指腹摩挲过姜迟晚的唇瓣,她亦配合得微微垂下头,脸上染几分红晕。
剑书先生!
一时间,二人皆别开了脸。
姜迟晚甚至几分羞怯地往他身后躲,好在他今日依旧着一身宽袍大袖,只微微抬手便挡住了她。
剑书你们还好吗,先生?
剑书寻了整整一夜,按着谢危沿路留的标记才找到这里,见到山中下雪,他慌乱异常。
若是先生的离魂之症犯了,恐怕姜姑娘一人是撑不了多久的,未曾料到,他竟好端端坐在此处。
谢危我无事。
谢危她受了些伤,找处驿站休整一下吧。
谢危说这话时还瞥了躲在他身后的姜迟晚一眼,她背上有伤,故而衣衫也松泛了些,如今万不可叫人看了去。
她身上有伤,昨夜手又受伤了。
只出了雪地到了驿站中便发起烧来,昏迷不醒。
梦中又回到姜家,姜雪宁日日稍有不顺便对下人动辄打骂时,她是最害怕的。只紧紧握着绮云的手,闭眼安定着心魂。
在姜府中,她未有一日不是拘谨的,大姐姐做事亦总滴水不漏,这府中似乎出了姜雪宁都被装在套子里。
没人敢露出自己半分的真情。
直到那日,木芙蓉树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一位少年郎,芙蓉花簌簌而下,如同下了场雨。
彼时,她正正好躺在芙蓉树下。
那笑得恣意的少年郎视线被密密的花瓣遮挡住,未曾辨出树下身影,只兴高采烈唤了一句。
“宁宁。”
她慌张地从躺椅上下来,怯怯地望了他一眼,那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同她道歉。
只她转身却瞧见姜雪宁,她有些害怕地后退几步,只怕她误会些什么,却见姜雪宁仿若没看到她一般,将她略过。
她笑得明媚,同那少年郎一起。
好像从那时,她在二人之间便是透明的一般。
年少不知情为何种滋味,只知日日缩在角落里,盼着或许再见芙蓉花树上那般自由恣意的少年郎。
直至那日,姜雪宁问他,是否喜欢像她三妹妹那般的病美人。
他只说这般的陶瓷娃娃恐是要供起来,他自然喜欢宁宁那般明媚的。
二人一起笑着,出了府。
此后,她再不看芙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