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顶的窸窣声越来越近，像是无数绣花鞋在木板上拖行。宋瓷梅攥紧手术刀，刀柄上的"逃"字烙进掌心。檀木箱里的珍珠突然集体震颤，映出的女子面容开始流泪，血泪顺着珍珠表面滑落，在箱底汇成蜿蜒的"六"字。
姐姐……
沈井月的声音从珍珠里传来，宋瓷梅猛然抬头——舱门不知何时敞开，月光下，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站在甲板上，黑发垂至脚踝，右手提着一盏人皮灯笼，左手……竞握着程竞生的手术刀。
月儿？" 宋瓷梅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沈井月缓缓抬头，脸上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是被摔碎又粘合的瓷器。她举起灯笼，火光映出内里跳动的心脏——那颗心脏表面，赫然烙着完整的六瓣梅花。
"程医生是钥匙。"她歪头一笑，裂纹蔓延至脖颈，"而我是锁。"
灯笼的光忽明忽暗，宋瓷梅看清了——那层半透明的灯罩，分明是张家小姐后背的皮肤，上面刺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静姝姐姐的皮，是最好的载体。" 沈井月轻声说，手指抚过灯罩，符文随之亮起血光，她们把秘密刻在她身上，以为这样就能永远藏住。"
宋瓷梅胃里翻涌，却见灯笼里的心脏突然剧烈收缩，六瓣梅花随之扭曲变形，最终组成一个熟悉的图案——北斗七星。
"你手里的钥匙，开的是归墟之门。"沈井月向前一步，甲板在她脚下渗出黑血，"而程竞生……"
她突然掀开衣襟——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里，蜷缩着程竞生锁骨下脱落的那枚梅花烙，此刻正像活物般蠕动。
宋瓷梅踉跄后退，撞翻了檀木箱。珍珠滚落一地，每颗裂开的珍珠里都爬出一缕黑发，在空中组成一幅地图——宋家老宅的井底竟连着一条地下暗河，河道尽头是一座青铜门，门上刻着六瓣梅花凹槽。
"母亲年轻时，是第一个被选中的'容器'。" 沈井月的声音忽远忽近，"她逃了，所以'她们'需要新的祭品——我和张家小姐，还有你。"
宋瓷梅突然想起程竞生医药箱里的血字——"井底第七块砖"。那不是暗格的位置，而是……
"第七个祭品。"沈井月咧嘴一笑，嘴角咧至耳根，"你脚上的梅花烙，是父亲亲手烙的。他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你，却不知'她们'要的是完整的六瓣……"
她猛地将手术刀插进自己腹部的伤口，鲜血喷溅中，那枚梅花烙竟化作一条黑蛇，嘶叫着钻入甲板缝隙。
渡轮突然剧烈摇晃，舱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宋瓷梅低头看向船票——血眼的位置已经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微型胎儿，胎儿心口赫然是一朵未成形的梅花。
"这是……"她手指发抖。
"母亲的第一个孩子。"沈井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被'她们'封在船票里，当了六十年的引路魂。"
甲板突然塌陷，宋瓷梅坠入冰冷的水中。下沉时，她看见无数绣花鞋悬浮在周围，每只鞋尖都缀着血珍珠。最深处，青铜门缓缓开启，门缝里伸出的苍白手掌——戴着宋夫人的翡翠镯子。
宋瓷梅挣扎着浮出水面，发现自己站在井底。第七块砖已被移开，露出后面幽深的隧道。隧道的墙壁上嵌满人头大小的珍珠，每个珍珠里都囚禁着一个女子的魂魄。
沈井月站在隧道尽头，手中的灯笼照亮青铜门上的凹槽——五个梅花烙印已经亮起，唯独缺了最中央的一瓣。
"姐姐，你猜最后一块烙印在谁身上？"她转身，腹部伤口大敞，里面空空如也——心脏早已不翼而飞。
宋瓷梅突然明白了程竞生临别时的话。她颤抖着解开衣领，露出锁骨——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朵淡粉色的梅花，与程竞生的一模一样。
"我们是双生钥匙。"沈井月的声音渐渐消散，"只有同时毁掉两枚烙印，才能终结这场轮回……"
她的身体开始崩解，黑发化作锁链缠上宋瓷梅的手腕。青铜门发出刺耳的嗡鸣，缓缓开启——
门内，宋夫人年轻时的身影缓缓转身，脚上的绣花鞋滴着血，银铃铛清脆作响。
"瓷梅，你终于来了。"她微笑着伸出手，"母亲等了你三十年。"
青铜门内涌出刺骨寒风，宋瓷梅的脚踝被黑发缠住，拖向门内。她挣扎着回头，看见沈井月碎裂的身体正化作无数珍珠，每一颗里都映出程竞生的脸——他在不同时空里重复着同一句话："毁掉烙印！"
宋夫人的手触到宋瓷梅锁骨时，突然发出惨叫。那朵淡粉色梅花烙迸发金光，将她的指尖灼出焦痕。
"你身上有他的血……"母亲的面容开始腐烂，嫁衣下摆爬出密密麻麻的银铃铛，"程家小子竟敢用禁术！"
宋瓷梅猛然想起程竞生医药箱里那支标着"血清"的玻璃管——昨夜他为自己注射时，针头分明泛着诡异的蓝光。
青铜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宋瓷梅站在一条无限延伸的镜廊里，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时期的母亲：
左起第三面：少女时期的宋夫人赤脚站在井边，将一包珍珠倒进水里；
右起第七面：她身着嫁衣，用银铃铛勒死一个戴梅花簪的老妇；
正前方：她腹部隆起，颤抖着将手术刀刺向自己的子宫……
镜中的母亲们突然集体转头，嘴角裂至耳根："你也是容器。"
锁骨处的梅花烙突然灼痛，宋瓷梅低头看见皮肤下浮现蓝色血管——正是程竞生注射的血清在流动。最近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程竞生的手穿透镜面，将一把刻着"杀"字的手术刀塞进她掌心。
"割开烙印。" 他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杂音，"血清会带你找到真正的……"
话音戛然而止。宋瓷梅握刀的手突然被镜中伸出数十双苍白的手抓住，那些手腕上都戴着银铃铛。最前方的那只手上，紧握着的手突然松开，掉出一枚生锈的怀表——表盖内侧嵌着程竞生与另一个女子的合照。
那女子穿着白大褂，面容与沈井月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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