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意外暴露的照片，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江姝念和江屿年之间激起了难以言喻的涟漪，之后几天，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江屿年依旧无处不在，但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沉难辨的审视，而江姝念，则下意识地避免与他对视，那份“乖巧”里多了几分真实的心事重重

她无法停止去想那个照片上温柔的女人，去想江屿年那一刻无法掩饰的脆弱与伤痛

周五傍晚，江屿年提前告知她，晚上有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会持续到很晚，让她自己先睡，不用等他

江姝念（点点头）嗯

她表面上平静，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理清纷乱的思绪

晚餐她吃得很少，以胃口不佳为由早早回了房间

夜色渐深，别墅里异常安静，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江姝念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强压下的各种念头此刻纷纷涌现，关于照片，关于生母，关于车祸，关于江屿年那双时而偏执时而脆弱的眼睛……

翻来覆去许久，她感到有些口渴，便起身下楼去厨房倒水

经过江屿年紧闭的书房门口时，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里面隐约传来他低沉而流利的英语交谈声，似乎会议还在进行

她倒了水，握着微凉的玻璃杯，却没有立刻上楼，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月色很好，清冷的光辉洒在寂静的花园里，勾勒出树木和雕塑朦胧的轮廓，一片安宁

然而这片安宁却无法抚平她内心的躁动。她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她因为打碎了父亲心爱的花瓶害怕受罚，偷偷躲在院子里哭，是母亲找到了她，没有责备，只是温柔地抱着她，告诉她“没关系，宝贝，一个花瓶而已，比不上你重要”……

记忆里母亲的温暖与照片上那个陌生女人的笑脸重叠，一种酸楚的情绪猛地涌上鼻腔

她失去过，懂得那种刻骨铭心的痛。那江屿年呢？他是否也曾在一个这样的夜晚，因为失去至亲而无助哭泣？他如今看似拥有一切，内心深处是否也藏着无法愈合的伤口？

就在这时，书房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江姝念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见江屿年揉着眉心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他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站在这里，脚步顿了一下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尴尬和紧张

江屿年（目光扫过她手里的水杯，声音因长时间说话而有些沙哑）还没睡？

江姝念（有些不自在地握紧杯子）口渴，下来倒点水

他看起来累极了，眼下的青黑比平日更重，连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眼睛，此刻也显得有些黯淡失神

两人一时无话，寂静在月光中蔓延

江姝念（内心挣扎了片刻，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开会开到现在？吃晚饭了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关心听起来太刻意，太不符合她一贯对他冷淡回避的态度

江屿年显然也愣住了，他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那讶异慢慢沉淀下去，化为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江屿年（沉默了几秒）忘了

江姝念（抿了抿唇）厨房……应该还有温着的粥，要不要……喝一点？

这句话说完，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她到底在干什么？

江屿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流淌，仿佛在确认她这句话里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或怜悯

许久，他才很轻地应了一声。

江屿年……好

江姝念听后立刻转身走向厨房，脚步甚至有些慌乱，她从保温锅里盛出一碗还温热的鸡丝粥，放在岛台上

江屿年跟了进来，却没有坐下，只是倚在岛台边，安静地看着她忙碌

她将粥碗推到他面前，递上勺子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

江屿年吃得很快，但动作依旧优雅，他看起来是真的饿了

江姝念就站在他对面，低着头，看着自己杯中晃动的清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带有侵略性和审视，反而像月色一样，带着一种安静的、沉重的疲惫

江屿年（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谢谢

他的道谢很轻，却让江姝念的心尖莫名颤了一下

江姝念（低声）没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似乎不再那么紧绷，却流淌着一种更微妙、更令人心慌的气息

江屿年（忽然开口）她……很喜欢向日葵。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江姝念猛地抬起头

江屿年的目光没有看她，而是落在窗外沐浴在月光下的花园，眼神有些飘远，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江屿年（声音很轻，像梦呓）小时候，我们家院子里种了一大片。她说，向日葵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和，有希望……可惜，后来都没了

他没有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但那份深藏的遗憾和悲伤，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江姝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沉默地站在那里，第一次，不是出于恐惧或伪装，而是出于一种真正的、复杂的共情，安静地陪伴着他，分享着这片沉重的月光。

这一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似乎不再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而是两个同样在黑暗中摸索、背负着不同伤痛的孤独灵魂

江屿年没有再说什么，他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无法解读

江屿年不早了，去睡吧

说完，他先一步转身，离开了厨房。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依旧挺拔，却莫名地透出一种孤寂

江姝念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手里的水杯已经变得冰凉

她知道，有些东西，在今夜，已经悄然改变了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