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宫安徵知道自己活不长了，都算好了日子，但万万没想到现下出了差池，她的寿数还要再缩一缩了。她在宫远徵药房中翻了翻，很快便找到了她所需要的蛊虫，飞快地提气将子母虫种下，从自己几乎要被耗干的心头血中又分了一些出来帮宫远徵吊着气。
“远徵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他自己气急攻心，一口气没吊住，我帮他一下就好了。”宫安徵没给旁边的宫尚角分半个眼神，看着面色不那么灰败的弟弟，总算放下心来，也冷静了许多，同宫尚角解释道。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宫安徵将蛊虫取出来，转身向外走，同药童嘱咐了好几句，才迈过门槛，却缓缓靠坐在廊间横杆上，此时她的脸色仿佛和宫远徵方才的脸色掉了个个，几乎惨白。
“......长姐，你......脸色很糟糕。”宫尚角紧紧皱着眉，才刚放下的心，在看见宫安徵的脸色后骤然悬了起来，他伸手扶住宫安徵，却发觉，她似乎在短短几个月之间，瘦得过了头，禁不住再次道，“长姐，你怎么如此消瘦？”
“被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小兔崽子气的。”宫安徵没好气地瞪了宫尚角一眼，将胳膊抽走，静静地倚在廊柱上，缓了半晌，“小二，仔细查查上官浅吧，她到底，是角宫未来的夫人。”
“是。”宫尚角顿了顿才应下。
“不是不信任。”一片安静后，宫安徵突然又补充道，在宫尚角怔怔的目光里继续说，“你为宫门已经付出太多，我想在我......”她突然笑了下，咽下本来要说的话，“我想你能得到全部的幸福。”
“长姐......”宫尚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从宫安徵的一举一动里，隐隐感到一丝不详的征兆。宫安徵坐在夜色里，静静地看着山谷常年朦胧的天空，那一身在黑暗中实在扎眼，宫尚角看着看着，恍惚竟觉得宫安徵似乎即将消散，忙别过头，打消这荒唐的想法。
二人默然无声地坐了一会儿，听见药童的道平安，宫安徵站起身：“你守着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
遣走了金宿，宫安徵吹熄了烛火，阖眼静静地坐在榻上，直到那人如她预想一样，站在了她的面前。
“诺。”冰凉的指尖捻着一枚药粒，停在宫安徵干裂的唇上，“吃药，不然你撑不过今晚。”宫安徵睁眼，半仰头看着竹清：“你......唔！”竹清似乎心情极为糟糕，将药丸直接塞进宫安徵嘴里。冰冷的指尖与宫安徵温热地舌尖相触的瞬间，旋即分开，两人默契地别过头。
“你还活着。”宫安徵咽下药粒，开口依旧是同样的问候，而竹清也如约哼了一声代替了回答。
“无锋出事了？”宫安徵毫不掩盖幸灾乐祸地意味，竹清越惨她越开心，她吸了吸鼻子，“你被责罚了？这么重的血腥味。”
竹清低头嗅了一下：“这么重吗？”
“让我猜猜，出了叛徒？”宫安徵充满兴趣地将话题拉回第一个问题，而竹清嗤笑一声：“做梦吧。”随后不等宫安徵开口，便一个闪身消失在窗外，宫安徵完全不担心竹清会在宫门中乱跑，一炷香已经是不被暗哨发现的最大限度，竹清现在只能立刻离开。
她从很早就怀疑云为衫和上官浅中必定有无锋之人，如今看起来，云为衫像是那个所谓的“叛徒”，而竹清还有心情冒着巨大的风险跑到宫门里，来找她宫安徵的麻烦，说明，上官浅有很大的可能性也是无锋之人。
想到这一层，宫安徵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无锋也实在厉害，培养出来的姑娘偏偏都成了宫门中人的意中人。
她刚才去试探过宫远徵的心脉，没有中毒的迹象，但那碎片又差几寸便要伤及命脉。宫安徵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确认上官浅的身份，如若这上官姑娘当真是无锋之人，那无论粥里是否有毒，她都要不计代价杀了上官浅。
她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中，听见自己如鼓般的的心跳，她不指望宫尚角会从沉沦中抽离出来，论理，上官浅实在适合宫尚角，那个翩若仙子的姑娘一出现，宫尚角的眉梢眼角都会不自觉地温和几分。她有一日晒太阳的时候，甚至与金宿讨论过宫二与上官浅的孩子是要多么好看。宫安徵从心底里，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这两位新娘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她甚至在梦中勾勒过熠熠暖阳下的一家人。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杀死自己心上人的准备，更何况，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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