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海底归墟

“走吧，再往前一段就是归墟的核心地带了。”凤羽拉着吴邪的手在海底穿梭，周身自动升起一个透明的圆形泡泡，将涌来的海水稳稳隔绝在外，连带着水流的阻力都消失无踪。

被她牵着的那只手，被吴邪攥得紧紧的，指腹都有些发白。他脸上交织着对未知的好奇、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指尖微微发颤，眼底却透着一股不肯退缩的执拗与坚定，仿佛在说“我能行”。

凤羽被他这副既紧张又要强的模样逗笑了，脚步稍缓，柔声安慰：“不用怕，有我在，天塌下来都能给你顶着，我们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两人绕过一片丛生的海底石林——那些岩石尖锐如刀，表面覆着墨绿色的海藻，像无数蛰伏的怪兽。转过石林，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燃烧着红色海火的水域：诡异的火焰在海水中跳跃、升腾，明明是火，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将周围的深海珊瑚礁映照得如同血色玛瑙，红得惊心动魄。一个个巨大的漩涡自海床旋转而上，直抵海面，漩涡中的海水竟泾渭分明地分成两半，一半火红如熔浆翻滚，一半冰蓝似寒冰凝结，交界处激起细碎的电光。

“冷的那边是绝对零度，碰一下能瞬间冻成冰雕；热的这边能到一千度，钢铁掉进去都能化了。”凤羽指着漩涡间穿梭的金蓝色气流，那些气流像活物般扭动、碰撞，不时爆出细小的火花，“那些是海气，性子烈得很，碰一下就能把人撕碎。”

吴邪盯着这片堪称奇观的漩涡森林，忽然惊讶地指着四周：“奇怪，这么大片海底漩涡，吸力肯定惊人，怎么连一艘沉船、一点残骸都没有？按说这么多年，总会有船只被卷进来吧？”

“沉船不在这。”凤羽说着，周身银光一闪，重新化作龙身，巨大的前爪稳稳将吴邪揽在怀中，龙鳞的冰凉透过衣物传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景象。”

穿过层层旋转的水流，那些看似无序的漩涡仿佛自动为龙身让开一条通路。这片海底漩涡终于揭开了骇人的真面目——

“这是……”吴邪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瞪得滚圆。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震撼：无数沉船悬浮在漩涡与漩涡之间的空当里，有上千年的简陋木船，船身还带着原始的图腾；有百年前架着大炮的火船，炮口还对着前方，像是随时要开火；还有几十年来在海上失踪、杳无音讯的豪华邮轮，甲板上的泳池甚至还盛着水。最奇迹的是，它们都完好无损，像被时间凝固了一般，连木板的纹路、金属的锈迹都清晰可见，静静悬浮在贯穿海床与海面的巨大漩涡中——这些漩涡如擎天巨柱，支撑着这片被时间遗忘的空间，成了所有误入者的坟墓。各色鱼群、海底生物在船身间游弋，吴邪甚至看到两只庞大的远古沧龙正在追逐一群发光的鱼，沧龙的鳞片在海火映照下闪着冷硬的光，仿佛从侏罗纪直接穿越而来。

凤羽护着他凑近一艘名为“泰坦尼克二号”的邮轮，船舷的玻璃完好无损，透过窗户能清晰看到里面乘客的表情——全被凝固在归墟吞噬的那一刹那：有人举着酒杯谈笑，有人抱着孩子惊恐尖叫，有人正低头翻看报纸，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吴邪望着窗边一个年轻母亲正低头给襁褓中的婴儿喂奶，母亲的眼神温柔，婴儿的小手还抓着母亲的衣襟，这温馨的一幕却被永远定格在死亡瞬间。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他们还活着吗？”

“思维已经死了。”凤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悲悯，“踏进归墟范围的瞬间，时间就将他们禁锢，灵魂早已湮灭在时间乱流里，只剩肉体还维持着最后的模样，成了这片空间的一部分。”

“归墟一直在移动，像个游猎的巨兽，每隔百年就会出现在各大洋域。它一现身，周围十公里海域的磁场就会失灵，所有生灵只要踏入这范围，都会被凝固在这片空间里，永远困在这里。”她补充道，龙爪轻轻蹭了蹭吴邪的后背，像是在安抚。

“它是活的？”吴邪看向凤羽，眼神复杂，既有恐惧，又有探究。

凤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闭上眼，眉心的龙纹缓缓浮现，一道柔和的蓝光自眉心射出，像探照灯般射向那根最粗的漩涡巨柱。蓝光在巨柱上盘旋片刻，反馈回无数细碎的光点。片刻后，她睁开眼，凝声道：“算是吧，已经有了些灵智，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只会凭本能吞噬周围的一切。”

“那你原本打算……”吴邪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她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你在这里等我。”凤羽打断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不容置疑的认真，龙爪将他放到一块相对平稳的珊瑚礁上，“这里的海气最淡，你待着别动，我去安抚它。”

吴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担忧，用力点头：“你小心，我在这里等你，哪儿也不去。”

话音刚落，凤羽便化作巨大的银色龙身，比刚才又庞大了数倍，周身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如同深海中的太阳。她摆动长尾，沿着那根最粗的擎天巨柱盘旋而上，龙啸声穿透海水，带着安抚的意味。随着她的动作，那些凝固的时间仿佛被解开了一丝缝隙，无数沉船残骸开始微微晃动，顺着水流缓缓向上，像是要回归海面。

“姐姐，陪我玩呀？”

一个孩童般的笑声突然在吴邪耳边响起，带着天真的狡黠，却又透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在脑海中炸开。

“不听话。”凤羽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吃力，“肚子里装了这么多东西，就不怕消化不良？吐出来些，会舒服点的。”

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孩童哭声在海底炸开，声波如同实质的利刃，穿透了吴邪周围的气泡。吴邪只觉头痛欲裂，那哭声无处不在，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像是要把他的灵魂从躯壳里撕裂震脱。他痛得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忍不住在珊瑚礁上打滚，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凤羽在巨柱顶端遥遥瞥见，急忙从口中喷出一道更浓郁的蓝光，将吴邪整个人笼罩其中。蓝光如同一层软垫，吸收了大部分声波，吴邪顿时觉得痛楚减轻了不少，但那哭声仍像无数根针，扎得他灵魂发颤。他缓缓撑着身体站起，对上凤羽投来的担忧目光，摇了摇头，扯出一抹苍白的安慰笑容，用口型说：“我没事，你小心。”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像是有人在打调皮孩子的屁股，带着点惩戒的意味。

那哭声顿时变得更大了，震得海水剧烈翻涌，红色的海火愈发炽烈，几乎要将整片海域点燃，连漩涡的转速都快了数倍。

凤羽的声音带着懊恼的哄劝，还夹杂着龙啸的低鸣：“不哭不哭，小弟弟忍忍，一会儿就好了。哭声太大，会伤到别人的。这些东西灵气稀薄，吃再多也吸收不了，只会让你更饿。忍忍，等你听话了，姐姐之后带你吃好的，比这些沉船有营养多了。”

“好……我不哭……但姐姐，你轻点……”哭声渐渐变成抽噎，带着点委屈和依赖。

“嗯。”

话音刚落，神龙周身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几乎要将整个海底照亮。她用巨大的龙身缠住那道擎天巨柱，像是在拥抱，又像是在安抚，蓝光顺着龙身注入巨柱，那根由漩涡组成的柱子开始缓缓变淡、消散。最终，银龙与巨柱一同化作无数光点，缓缓消散在吴邪眼前。

这一刻，幽深的海底骤然失去所有光亮，被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彻底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站在浓黑之中，视线所及只有一片虚无。身边只有点点海气化作的荧光，像散落的星子，在他脚边缓缓浮动，勉强点缀出一丝微光，却更显得这片空间的孤寂。

“好黑，真安静啊。”他喃喃自语，思绪有些飘忽。周围听不见任何声音，没有水流声，没有鱼群游动的动静，也感知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仿佛因为归墟的存在，这片海域的生灵都早已趋吉避凶，远远逃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黑暗里，等待着一个不知能否归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