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烬“药……”
一个极其沙哑、破碎,仿佛从滚烫砂砾中磨出来的单音,艰难地从药桶里飘了出来。
守在桶边的一个中年药仆,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脸上带着长期接触药草留下的黄气。他闻声,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极致的恐惧。他哆哆嗦嗦地捧起旁边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是半碗墨绿色的、粘稠得如同泥浆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主、主子……药……药来了……” 药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端着碗的手如同筛糠。
澹台烬猛地转过头!
那张被湿发和痛苦扭曲的俊美脸庞,在昏黄的烛光下如同索命的修罗。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寒潭般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瞳孔深处翻涌着纯粹的、被剧痛逼至疯狂的兽性!他死死盯着药仆手中的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低吼,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兽。
就在药仆颤抖着要将碗沿凑近他唇边的一刹那——
“等等!”
一个嘶哑、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这充满痛苦与恐惧的窒息氛围。
跪在地上的沈听晚,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她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夜里燃烧的孤星。她的目光越过翻滚的药汁和扭曲的痛苦,牢牢地钉在澹台烬肩背上那片恐怖的青紫区域。
沈听晚“那药,”
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伤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却异常笃定,
沈听晚“……是催命的毒!喝下去……只会让那些东西……钻得更深!”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小小的偏厢里。
药仆的手猛地一抖,墨绿色的药汁泼洒出来几滴,落在滚烫的木桶边缘,发出“嗤嗤”的轻响,冒起一股白烟。他惊恐地看向沈听晚,仿佛看到了什么比桶里主子更可怕的怪物。
澹台烬布满血丝的瞳孔,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猛地转向她!
那双被剧痛折磨得近乎涣散、只剩下疯狂与毁灭的眼睛,在对上沈听晚那双燃烧着奇异光芒的眸子时,竟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疯狂的血色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澹台烬”的清明锐利,如同沉入深渊的碎片,艰难地挣扎着浮了上来。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分辨一个突然出现在地狱深渊里的、无法理解的幻影。嘴唇翕动,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发不出清晰的音节。
澹台烬“你……”
沈听晚无视药仆的惊恐和澹台烬那足以杀人的目光,她强撑着冰冷的地面,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膝盖的剧痛让她身形一晃,但她死死咬住牙,硬是撑住了。她的目光扫过一旁简陋药台上凌乱堆放的、散发着各种气味的药草和矿石,最终定格在一小堆不起眼的、灰白色、表面带着霜花的枯枝上。
沈听晚“寒潭底的‘霜骨草’?”
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前世丹道大家的洞察,
沈听晚“取三寸枝尖,断口渗出清露……混入三滴未凝的‘石钟乳髓’……”
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律,仿佛在背诵某种早已烂熟于心的古老丹诀。同时,她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抓向那堆灰白色的枯枝。
“你干什么?!” 药仆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下意识地就要扑过来阻止这个发了疯的婢女。
然而,他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因为浸泡在滚沸药汁中、如同承受地狱酷刑的澹台烬,竟然……抬起了手!
那只苍白、布满水珠和因为剧痛而暴起青筋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决绝,指向了沈听晚伸向霜骨草的方向!
这是一个无声的、却重逾千钧的命令。
药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骇然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