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正了神色,她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是轻声问,去听:“所以,角公子可是,心悦于我?”
她直白的话叫宫尚角有些想笑,她总是这样的:“是,在下心悦姑娘,不知姑娘心意如何?”
安心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问他:“角公子,从前可有心上人?可知,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旁的误解了?若是为淮南的事,先前我已经收了角公子的银子,公子大可不必如此,若是因为我的眼睛,这也是无锋之恶,与公子无关,只是因为我站在了无锋的对立面,刚好而已。此番公子也救了我,且我虽看不见了,但也并非不能一人生活。”
“角公子,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许多家中不睦、阴差阳错,成亲是几十载相伴之事,当与心悦亦合适之人相伴相守,生拼硬凑,随意将就,只是对彼此的不尊重,也是平添烦恼,若是因为我耽误了公子的良缘,我亦心中难安。”
“何况,我与公子虽相识时间甚早,但相处不多,也说不得互相了解,彼此未曾相处磨合,若是将来......”
宫尚角静静听着她的话,虽早有预料,她会是这般反应,但也难免会因此心生苦涩。
她说这么多,更像是在开解他,像是,在为拒绝做铺垫。
他目光沉沉,声音有些微哑:“安姑娘如何便知我是将就?”
安心也是头一回去面对别人的感情,她的性子注定了她没办法去伤害对她付出感情的人的心。
她看不见宫尚角的神情,但从宫尚角的声音里听出了他潜藏的难过,心中也生出几分酸涩。
也不知几分是愧疚,几分是......在意。
但她能从自己心中分辨出,虽不知多少,但一定存在的,她,并不想见他难过。
安心也不知哪来的情绪,鼻尖泛上了酸,可有些话她要说:“角公子,你很好,是个很温柔的人,可我心中,有山川河海,大漠孤烟,我想看海清河晏,也想去看一看江湖之巅,也许我会回家,但我不会永远停下来。”
在宫门这些日子,一些规矩她还是听说了。
宫门中,除了角宫,皆不允外出,一辈子守在山中。
她永远不会留在一个地方,她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下脚步,她或许会顾忌,会等他一段,但她绝不会是,愿意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女子。
她的世界,有万种风光。
“角公子,我不是适合男人娶的女人,我做的事,总有些不计后果,若我哪日死了,会叫人伤心的......”安心‘看’向宫尚角,脑中浮现出他的容貌,神情有些低落。
她也是真心不想叫他伤心难过的。
宫尚角微微牵了牵唇,透着股涩然,嗓音比方才更低了些:“那你拒绝我,便不会吗?还是,我见你如这般,只身独行,便不会?若我那日晚去一步......”
后边的话终究湮没在静谧中。
仿佛见月亮忽然砸进了湖水中,踉跄着也上了不岸。
安心听见他嗓音泛着哑意,总觉着他好像是要哭了似的。
她垂着脑袋,有些手忙脚乱的慌,不知道该说怎样的话:“对不起,我,我叫你担心了,你,你别,别难过......”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角公子?”安心见他没声了,心里更乱了,她扶着桌子起来,绕着桌边去靠近他,一个踉跄。
见她慌慌张张过来,宫尚角立刻扶住她,沉如夜色的眸子却似乎在寸寸亮起来,又有些无奈。
她并非全然不在意他。
可小姑娘再心细,还是太单纯了,见不得旁人伤心,若是换个刻意哄骗她的男子,故作难过,她是否也会紧张心软?
安心心里挂念着他的情绪,没在意这么个磕磕绊绊的小事儿:“你,你要不吱一声,你别是偷偷哭了吧,我,我有点不会说话了。”
安心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般情谊,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场面,总觉着怎么说都不对。
她蹙着秀气的眉,一着急,张嘴就来了一句:“实在不行,要不我给你磕一个?”
“......”宫尚角险些被她呛住了。
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给他磕一个这种话的?拜过世先人呢?
却又傻得有些可爱。
平日里细心又温柔的小姑娘,能独自野蛮生长,在这样的世道上活得明媚无边,此刻因为担忧她的心绪,紧张焦灼得胡言乱语。
怎么不叫人心软。
良久。
宫尚角微微叹息一瞬,握住了她的手:“安姑娘。”
安心忐忑于他的情绪,没敢抽手,声音轻得有点乖:“嗯。”
小姑娘轻轻乖乖的一声,像是一片羽毛挠在人心上,有些痒。
他握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捏住她手指:“我同你说的每一句都很认真,角宫夫人是角宫之人,自然可以与我同行。”
他说的很认真,安心也听得认真。
他在为她退步啊。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难以再开口拒绝他。
大概温柔退让都是相对的。
良久,她有些闷闷地垂下头:“......那我,那我日后,努力三思而后行一些。”
她能在生死之前对威逼利诱横眉冷对,此刻却对他说不出拒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