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一惊，脸上的表情僵住，只听谢危继续道：“既然娘娘跟了我，我自会如您所愿留下您这性命。只是再此之前还要向皇后娘娘确认几件事。”
“先生请讲。”她看见生机忙点头答。
“第一样便是别拿对付沈玠这套对着我，我最厌恶这般惺惺作态的造作情态，你怎样想便怎样说，别把不多的心眼使在我这儿。”
姜雪宁脸上白了白，自己引以为傲的路数直接被他揭开了，也只好忙不迭道：“是，雪宁明白了。”
“第二样，从前如何皆不论，往后我不会让燕临靠近坤宁宫，请娘娘也别再私下见他。”
谢危提到燕临时蹙了蹙眉，眼睛停留在她的神色上，似乎想试探她对燕临的真实想法——究竟是真被迫被欺负了，还是她半推半就下、除他外的另一条退路。
可她想起燕临便打了个颤，“不见才好，多谢先生。”
“第三样，娘娘也算识时务者，该知道惹我生气没有好处，还请安分一些，勿与从前一般在朝中结党营私，惹是生非。”
谢危想起了周寅之、薛定非之流，又想起了还在牢里的那一个为她自毁前程的痴情种，冷冷说出了这一条警告。
“我保证安分守己，听先生的话。”姜雪宁伸手拉住他宽大的袖子，乖巧发誓。
谢危盯着她露出的一截皓腕，脱口问她：“为什么把疤去了？”
“啊？”姜雪宁一愣，却见谢危猛地撇过头去，抽出袖子，仿佛根本不在乎这个答案，只是随口一问。
她眼珠子转了转，原来他在意这事？于是小心翼翼地又抬手把他的袖子抓回来攥住，犹豫着答道：“就是因为不好看而已啊……”
谢危打量了她两眼，总算松开了拧着的眉头，勾了勾唇，呵了一声，仿佛笑姜雪宁的肤浅爱美，也仿佛笑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
“好了，轮到娘娘说了，除了活着，还想要些什么？”
这下姜雪宁真愣了，吃不准谢危的意思，怎么，她用自荐枕席换了命还不够？还能再要点什么？
谢危看她一脸茫然，又笑了一声，循循善诱道：“我记得皇后娘娘向来所求不少，一会儿要听琴，一会儿要猎鸟……这回既舍出了自己，若是想求什么荣华、地位，也未必不能如愿，不提一提么？”
看着姜雪宁睁大眼睛瞠目结舌、被天上馅饼砸中的模样，谢危心中暗笑。
从前她的日子要沈玠说了算，如今也轮到了他来定夺，看在当年救命恩情与昨夜的……出格份上，她若肯听话，他也可以遂了她的愿。
他了解姜雪宁，这样虚荣的人，所求无非是那些东西——至多是想要接着当皇后，甚至是一劳永逸当个太后……谢危瞥了眼案边地上那劝他登基的折子，又思及原本想扶持个孩子做皇帝的计划。
皇后也好，太后也罢，他都给得起。
姜雪宁回过神来，翻身下床，顾不得穿鞋便跪在了谢危脚边的脚踏上，手上仍攥着他的袖子。
“雪宁当真什么都能提吗？”
谢危没想到姜雪宁会下跪，即使是方才求他留下她性命时，她也没有做到这种地步。
谢危蹙着眉想要拉她起来，阴阳一句自己当不起皇后这大礼，却听见姜雪宁一字一句道：
“我此生唯独亏欠一人，他一生清正，是我胁之迫之，害他误入歧途，污他半世清誉。张遮他是个好官，求谢先生放他一条生路……”
谢危原本想搀她的手僵在了原地，一时间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一般，冷得他发怔。
他简直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姜雪宁，这是个多自私自利、虚伪至极的女子，他再清楚不过。可她舍出自己换来的机会，提的要求竟是为了区区一个张遮。
怎么可能？
可谢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原来姜雪宁也有真心，只是这颗心从没给过旁人罢了。
他收回了半空中的手，扯出了在她手里的袖子，终是冷冷答道：“可。”
对上姜雪宁闪着亮光和惊喜的眼睛，谢危被刺得转开了头。
无妨，日子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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