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做什么?宫门四处都有岗哨,你再多跑几步就要被乱箭射死了。”
云为衫并没有欺瞒,而是坦言道:“我不信你的话。”
宫子羽松开手,笑着说:“那你跑,我要看着你变成刺猬。”
一句半带玩笑的话,反而让云为衫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我是不相信你真心要带我们出去。”
“哦?我看起来哪里不真心了?”
云为衫视线看向高塔:“停船靠岸之时,我抬眼就看到了高塔,我记得高塔在城门附近。但现在,我们离城门越来越远了……”
“你疑心这么重啊?”
“母亲告诉我,进入山谷之后,对谁都不要相信,更何况,羽公子违背父亲命令,放我们出去,本就奇怪。”
宫子羽笑意晏晏,但很快就收敛起来,盯住她明透的目光。他缓缓靠近:“这么说,姑娘你一进宫门就开始记忆塔楼的位置,不也很奇怪嘛……”
气氛凝固,云为衫正欲解释。
忽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谁在那儿?”
紧接着,一连串脚步响起,巡逻的守卫跑了过来,齐齐亮出武器。
情急之下,宫子羽立刻把自己的斗篷脱了下来,他身量高,斗篷又宽又大,直接将云为衫的红色嫁衣完全罩了起来,然后,他从腰后拿出面具,盖到了云为衫脸上。
宫子羽在她耳边小声短促地说:“扶好面具。”
云为衫下意识地听话,抬起手按住面具,但却摸到了宫子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他的手年轻有力,而且温暖,不易察觉的是,云为衫迅速缩回手,把脸掩到了面具后。
守卫举起火把,看清楚面前的人:“啊……羽公子?”
宫子羽朝巡夜守卫微微点头。
“这么晚了,羽公子这是……”
宫子羽指了指身边的人,“紫商姐姐脸上被小虫叮咬了几处,有些红肿、破皮,她心情郁闷,叫我陪她散散心。”
守卫打量了一眼那人,披风与面具下看不出端倪,立刻收起武器,行礼,“原来是大小姐,今夜宫门全范围警戒,还请不要到处走动,早些回屋歇息。”
“知道了,退下吧,我们这就回去。”
巡逻的守卫退下后,宫子羽松了一口气,侧过脸瞥了一眼身边的云为衫,她放下脸上的面具,神色已经柔和了许多,脸上多了一抹红晕。
“现在信我了吗?”
云为衫没有回答。
“我若不是真心想放你们出去,刚刚就可以把你交给守卫。你若还是不信我,就继续往前冲,然后变刺猬吧。”
说完,宫子羽脱下盖在云为衫身上的斗篷:“真想出去,就跟我走。”
眼前的人看起来真挚、实心,不似作伪,云为衫捏了捏手里的面具,犹豫了一下,小跑着跟上了他。
二人离去后,负手立于半空的宫肆晏显露出了身形,漂亮的狐狸眼当中尽是无以言表的嫌弃与无语,没想到出来接远儿,还看了一出戏,本来以为能有点救,结果没曾想,这蠢货还真是个被人卖了还一脸傻笑替人数钱的傻子。
宫子羽的面具被云为衫系在腰间,她跟着宫子羽走进巷子,却发现尽头是个死胡同,其他新娘正聚集在墙根小声议论着,惶惶不安。
金繁看见两人回来,迎上去,压低声音:“你跑哪儿去了!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你真是乱来!这里面可是有刺客在,万一……”
宫子羽打断了金繁:“你想多了,无锋刺客好不容易潜进来,怎么可能是来杀我的?为了干掉我这么一个游手好闲之人而暴露自己,无锋血亏!”
这倒颇有几分道理,金繁无法反驳。
宫子羽走到墙边,举起双手将两块深色的砖瓦一起按下,墙面轰然朝一边退开,一条幽暗的密道出现在墙后。
这竟是进出宫门的暗道?云为衫暗中观察着墙面的结构。
宫子羽转身,看着新娘们说道:“这条密道可以通往旧尘山谷之外,只是其中机关重重,你们自己小心了……”
话未说完,一道清冷带着挑衅的声音就在众人身后响起。
“宫子羽,你不是送人给我试药嘛,怎么带到这儿来了?”
金繁面色发白,“完了……”
所有新娘诧异地闻声抬头,墙道上方,一个清瘦的少年身影站立在屋顶之上,少年身侧还站着一位清丽女子。
宫远徵背手站在屋顶上,乌云不知何时散开了,朗月繁星在他身后,夜风撩起了他黑色的锦缎长袍,上面金色的刺绣仿佛黑色潭水里游动的数尾金鳞,在夜里透出细细碎光,而他身侧的知欢,一袭红衣似火,精致漂亮的小脸上面无表情,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小姑娘清澈的眼眸中写着大大的嫌弃与不开心。
要不是底下那废物搞事情,她和小公子也不用在这儿吹冷风,万一小公子受凉了,公子和少君不得心疼啊。
“我奉少主令行事,不需要向你汇报。”
“是奉命行事,还是假传指令,你自己心里有数!”
话落,宫远徵唇边挂着冷笑,从屋顶飞跃而下,金光流灿的衣袂甚至没有拂起轻尘,知欢身形轻盈的护在宫远徵身侧一同飞下。
宫子羽脸色一变,立刻冲新娘们大喊:“进去!”
言毕,宫子羽腾空而起,朝空中的宫远徵而去。
还不待新娘们跑进通道,宫远徵一摸腰间,轻轻一弹指,一枚暗器从他手中飞出,击中了墙面的一块深色砖瓦,打开的墙面立刻合了起来。
轰隆一声,所有人的脚步骤停,发出惊呼。
知欢反手抽出长剑,直接格挡在宫子羽攻过来的路线上,宫远徵凌空借力,再次掏出一枚暗器,掷向新娘们,伴随着爆炸的声响,空中扬起了一片毒粉。
二人同步进行,好似配合过很多次一般。
这样的感觉,让宫远徵更加兴奋。
金繁见宫远徵身旁的女子出手了,直接挡住了那柄长剑,借力将宫子羽推到身后。
正好,宫子羽对上了宫远徵。
金繁则只能抗下知欢那霸道又犀利的剑势!
“两个蠢货害小公子和姑奶奶我在屋顶吹了半天寒风,不给你点教训瞧瞧,姑奶奶就不叫知欢!”话落,知欢的攻势愈发狠厉,变幻莫测,直打得金繁防守不及,手忙脚乱,没几个回合便被知欢以剑背震飞出去,倒地不起。
知欢用得是人类的武功剑招,金繁作为宫门最厉害的红玉侍卫方能在她手下撑几个回合,若用灵力,他连一招都过不了!
再看宫远徵与宫子羽这边,要说,金繁在不能动用杀招的时候,跟宫子羽俩人都打不过宫远徵一个,更别提现在宫子羽独自面对宫远徵了,那是一个回合都接不下,整个就是在挨揍。
那衣袖甩得猎猎作响,宫远徵动作干脆而迅疾,又一次拳背打在宫子羽的胸口上,宫子羽趁势拉住宫远徵的衣领,把他拽向自己。
宫子羽用新娘们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没有要放她们走,设的局而已!”
宫远徵往后退了半步,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宫子羽坚定而认真的眼神,笑了。
“设局?有意思。我还以为宫门内最有名的纨绔只会牌局。”
随即,宫远徵手上更凌厉的招式朝宫子羽攻去。
“那我就陪你演得更逼真些!”
宫子羽脸色突变:“你别弄错!”
“我没弄错,我只是将错就错而已。”
宫子羽感受到宫远徵借机下狠手,对自己毫不留情。
金繁以刀撑着爬起来,想去帮宫子羽,却被知欢的长剑挡住,“我劝你最好别动,不然姑奶奶直接送你见阎王!”
金繁不好轻举妄动,眼前的女子是陨星谷的人,再对上陨星谷,只怕这回他该葬身虎口了。
知欢不知道金繁此刻心里的想法,若是知道,必定让他也尝尝狐狸爪子的厉害!
宫门出口被封堵,所有新娘都缩进墙角,都已经呈现中毒的症状,有的更是摇晃着倒地,上官浅看着自己发黑的手背,在角落瑟瑟发抖,害怕得不断落泪。
宫远徵对着宫子羽的胸口给了一拳,拳头的冲击力令宫子羽倒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宫远徵见宫子羽狼狈的模样,唇角的笑嚣张恶劣,今日之举算是亲手报了那日受的委屈,也多亏了晏哥哥的人帮忙,若非知欢牵制住了金繁,他也不能这么畅快的揍宫子羽。
“她们可都是待选新娘,你这么做也太不计后果了!”宫子羽揉着发疼的胸口,瞪向宫远徵,对那些新娘不留情也就算了,对他也下死手,不是趁机报复是什么?
宫远徵啧啧两声:“果然是最怜香惜玉的羽公子,可她们中间混进了无锋细作,就该全部处死。”他抬眼看向新娘们,“她们已经中毒,没有我的解药,就乖乖等死吧。”
新娘们听见宫远徵这么说,纷纷露出绝望的表情,哭泣声不断。
云为衫看着皮肤越来越严重的中毒迹象,皱了皱眉。她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悄悄摘下头上的一支发簪藏在衣袖内,转向得意的宫远徵,悄然向他身后靠近。
“远儿。”
云为衫正准备出手,却被一道清冷慵懒的声音打断,受惊的她立即将发簪藏入宽大的衣袖中。
宫远徵闻声转头,便看到宫肆晏提着一盏宫灯朝这边走来。
“晏哥哥你怎么来了?”见到宫肆晏,疯批小少年秒变乖巧弟弟,唇边恶劣的冷笑都收了起来。
宫肆晏面上挂着柔和的笑意,抬手理了理少年微乱的墨发,“我来接你,可结束了?”轻缓的语调满含宠溺。
“公子,公子~”知欢一蹦一跳地跑到宫肆晏面前邀功。
“知欢做得不错,往后便跟着远儿。”
“是,公子。”
“我马上就好了,晏哥哥等我一小会儿。”
“好。”
宫肆晏的出现,让新娘里的郑南衣看到了希望,或许她可以挟持这个男子给自己换取解药,思及此,郑南衣突然扑过来抱住了宫肆晏的腰,趁众人来不及反应时,五指化爪扣住了宫肆晏的咽喉,面上柔弱的神情也变得狠厉起来。
“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他!”
宫远徵看着这一幕,拳头紧捏着,身上散发着浓浓地杀气,“你若敢伤晏哥哥一毫,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少年眉头紧蹙,也怪他大意了,竟然让人在他眼皮底下把晏哥哥劫持了,若是晏哥哥受伤了,他都没法跟哥哥交代。
“臭不要脸的,赶紧放了我家公子,不然陨星谷必追究到底,不死不休!”
听及知欢满是寒意的话,郑南衣心下一紧,却还是强装镇定,“不想他死,就把解药交出来!”
宫肆晏只是柔柔一笑,对宫远徵摇摇头示意他没事,他方才早就感知到了,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宫子羽知道宫肆晏对宫尚角有多重要,若他出事,宫尚角不得杀人才怪!父亲连日来也对他耳提命道,不得与宫肆晏作对,更不得让他遭遇危险,于是他开了口,“姑娘,我劝你赶紧把人放了,你挟持的人乃陨星谷谷主宫肆晏,更是角宫宫主宫尚角的未婚夫,你该听说过尚角哥哥的手段,还是惜命为好。”
“你少骗我,若说宫远徵紧张此人我还信些,宫尚角那般人物怎会是个断袖……”
“吼!”
郑南衣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了一道虎啸,紧接着抬头便看到一头大白虎从天而降朝她飞扑而来,千钧一发间,郑南衣将宫肆晏推向了大白虎,此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将宫肆晏揽入怀中,一个飞掠旋身,二人便脱离了虎口之下到了一旁的安全地带。
“澜咬死她!”宫远徵看到澜,眼睛咻的一下亮了起来。
大白虎落地后未停下,盯准郑南衣的方向再次飞扑过去,一爪子把她拍飞出去,撞击在墙上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吐了一大口鲜血晕了过去。
“啊!!别过来!!”
新娘们见到这么一头庞然大物,吓得花容失色地躲避,生怕被它殃及池鱼把自己也拍飞出去。
宫肆晏半趴在宫尚角胸口,感受到他颤抖的手便知方才吓到他了,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拉向自己,微微仰头吻上他微凉的唇瓣,带着安抚性的吻渐渐深入,宫尚角体内冰冷的血液开始回暖,提起的心也慢慢落回原处,双臂环紧了怀中的人,开始回应他的吻……
公子和少君亲热,知欢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想起还有个未及冠的小公子,赶忙伸手捂住他好奇探究的眼睛,“咳咳……小公子你还小,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少女姣好的身躯贴着宫远徵,身上淡淡的馨香钻入他的鼻间,他没有排斥,反而觉得好闻,他伸手覆上挡在他眼睛上的小手,软软的,想牵。
少年心底冒出的心思令他羞红了耳根,倒也是遵从想法,牵住了那只小手,见知欢没有排斥,少年嘴角咧开一抹明艳的笑,他好像明白哥哥说的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了。
“咳咳……”姗姗来迟的宫唤羽打断了眼前的旖旎。
宫子羽上前,“哥,人抓到了。”
“嗯。”宫唤羽点头,唤来侍卫将昏死的郑南衣拖走了,转头看向面色红艳窝在宫尚角怀里的宫肆晏,“多谢谷主相助。”
宫肆晏敛眸未言语,牵起宫尚角的手,招呼上情窦初开的小少年与知欢,“远儿,知欢走了。”
“澜跟上。”
在经过宫子羽时,宫肆晏丢了一个瓷瓶给他,也不解释就直接走了,宫子羽手忙脚乱地接住抛过来的瓷瓶,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宫肆晏给他治伤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