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

DE公关部最终采用了折中方案：既不强硬起诉，也不完全冷处理。声明措辞模棱两可，既否认“不正当关系”，又留下“私交甚笃”的想象空间。

季声坐在化妆间看声明稿，最后定稿版本比他提议的强硬，比顾行川要求的温和。

“这样最好。”宋颜帮他整理领带，“两边都不得罪。”

季声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谁的两边？”

“网友想看八卦，顾总要立威，我们取中间值。”宋颜拍拍他肩，“这样就很好了，较真没用。”

发布会开始前五分钟，顾行川推门进来。

他扫了眼季声的造型，亲手调整了领带夹角度：“等会回答问题，看我手势。”

季声垂下眼睫：“明白。”

镁光灯闪烁时，季声保持标准微笑。

记者第一个问题就直指核心：“请问两位目前是什么关系？”

顾行川自然接过话筒：“季声是DE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他侧身示意季声，“我们共同打造了很多优秀作品。”

巧妙避开关键词，又留下暧昧余地，季声配合地点头。

有记者追问：“所以同居传闻是假的？”

季声刚要开口，顾行川在桌下轻碰他膝盖。

他咽下准备好的台词，听顾行川游刃有余地回应：“私人生活不便透露，但欢迎大家关注《卿卿知我意》的海外发行。”

下场后季声在洗手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时，他听见隔间外工作人员的闲聊：

“顾总真厉害，三两句就控住场了。”

“季声今天挺乖啊，没乱说话。”

他撑着洗手台抬头，镜子里的人眼圈发红。

四年了，他依然是被评价“乖不乖”的那个。

晚上庆功宴，顾行川心情很好，他破例喝了酒，向投资人介绍季声时语气带着罕见的骄傲：“我们DE的招牌。”

季声配合地举杯，酒液涩得舌根发苦。中途他去露台透气，听见身后脚步声。

“不满意今天的处理？”顾行川递来外套。

“很完美。”季声望着夜景，“顾总永远知道怎么利益最大化。”

顾行川挑眉：“阴阳怪气？”

“真心话。”季声转身，“您教我的，娱乐圈没有真相只有叙事。今天这出戏，叙事很精彩。”

顾行川沉默片刻：“你觉得我在演戏？”

“难道不是？”季声轻笑，“从发布会到庆功宴，每个动作都经过设计，连您现在追出来安慰，也是剧本的一部分吧？”

夜风卷起顾行川的衣角，他眼底情绪难辨：“季声，你最近变得很尖锐。”

“因为装乖装累了。”季声倚着栏杆，“沙漠那通电话让我明白，摇尾乞怜换不来尊严。”

顾行川突然伸手抬起他下巴：“我要你摇尾乞怜过？”

“不需要明说。”季声直视他，“资源，庇护，机会...这些恩惠本身就是项圈。”

远处烟花炸开，映亮顾行川骤冷的脸色，他松开手：“所以你现在要挣脱项圈？”

“我在学着自己走路。”季声平静道，“哪怕会摔。”

宴会厅传来欢呼声，新项目签约仪式开始。

顾行川整理袖口，恢复商业精英的姿态：“回去敬酒，记住你的身份。”

季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四年前签合约那天。

顾行川也是这样转身离开，留给他一座需要仰望的高山。

如今他爬到半山腰，才发现山顶的人从没打算拉他上去。

回程车上，顾行川处理完邮件突然问：“下个月威尼斯电影节，你要不要单独走红毯？”

季声怔住：“之前不是说一起...”

“你最近不是要立独立人设？”顾行川挑眉，“给你机会。”

这话像施舍，又像试探。季声握紧手机：“好。”

到家后他点开加密文档，在“独立公关案例”一栏记录今天的事件，结论栏写着：“折中方案=双方妥协=无人满意。”

裴聿发来消息：“看到发布会了，忍得辛苦吧？”

季声回复：“在练习当傀儡。”

那晚他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顾行川在身后递来绳索，他伸手去接，发现绳索另一端拴着脚镣。

惊醒时凌晨四点，手机亮着顾行川的未读消息：“威尼斯礼服已订，记得试装。”

他回复：“谢谢顾总。”

放下手机，他打开床头柜暗格，里面存着这几年的表演笔记，最新一页写着：“杀青倒计时：两年十一个月。”

窗外曙光微露，城市在雾中苏醒。

季声站在窗前，看早班地铁像光带划过黑暗。

他想起发布会记者的话：“季先生对未来有什么规划？”

当时顾行川代他回答：“会和DE共同成长。”

而他在心里默念的是：会离开DE独自生长。

晨光刺眼时，他给加密联系人发信：“加快海外市场调研，优先考虑欧洲经纪公司。”

对方回复：“风险提示：脱离DE体系可能面临资源断层。”

季声敲下回复：“比精神死亡安全。”

发送成功后，他删掉记录，化妆时特意遮住黑眼圈，今天要拍新代言广告，需要完美状态。

到片场时顾行川来探班，亲自检查拍摄方案，品牌总监谄媚地说：“顾总对季老师真上心。”

季声在镜头前微笑，心想：是啊，像收藏家检查古董的裂纹。

收工时顾行川突然提议：“晚上去老宅吃饭，厨师做了你爱的菜。”

季声怔了怔，老宅是顾行川的私人领域，从不带外人去。

“有事？”顾行川皱眉。

“没事。”季声低头系安全带，“受宠若惊。”

车驶向郊区别墅时，他悄悄给裴聿发定位：“三小时没回复就报警。”

裴聿回：“？？？玩这么大？”

季声关机，看窗外流逝的梧桐树。

顾行川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今天的事，别往心里去。”

掌心温度灼人，季声手指微颤：“哪件事？”

“所有事。”顾行川声音低沉，“我为你铺的路，不会错。”

季声望着窗外模糊的树影，轻声说：“我知道。”

他知道路不会错，只是通往的方向，从来不是他想要的远方。

而这场折中博弈里，他输掉的不仅是话语权，还有最后一点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