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声接到许导电话时,正在排练室练习方言台词。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兴奋:“有个本子,王安生导演的新戏,想找你聊聊。”
王安生——三大国际电影节大满贯得主,十年磨一剑的创作狂人,每个演员梦寐以求的合作对象。
“什么题材?”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西部公路片,男主角是地质学家,全程西北方言,需要半年野外体验生活,三个月语言训练,拍摄期五个月,冲奖配置,但...”
“但什么?”
“完全封闭式创作,拍摄期间不能接其他工作,不能带团队,连手机都要限时使用。”许导停顿片刻,“而且DE那边,顾行川给你排了明年的商业片计划。”
“剧本能先看看吗?”
“发你邮箱了,记住,王安生最讨厌演员扎戏,要接就得全身心投入。”
挂掉电话后,季声在排练室呆坐了很久。
窗外暮色渐沉,手机屏幕反复亮起又暗下——宋颜发来明年DE的行程草案,密密麻麻的商演和代言拍摄。
他点开邮箱,剧本附件需要三重密码验证。
当《荒原之书》四个字出现在屏幕上时,他呼吸微微一滞。
故事简单:中年地质学家独自穿越西北戈壁,寻找一种可能不存在的矿物,全程独角戏,靠眼神和肢体支撑,剧本扉页写着王安生的创作要求:“表演必须剥离所有技巧,回到生命本能。”
这正是季声渴望的——不是商业流水线上的产品,而是真正的艺术创作,但代价是,要推掉DE明年所有安排,彻底激怒顾行川。
深夜回到公寓,他对着镜子练习剧本片段。
地质学家发现水源的那场戏,需要呈现从狂喜到敬畏的层次,他试了几遍都不满意,总带着表演痕迹。
手机震动,顾行川发来明天品牌活动的流程。
附件里详细标注了每个微笑的角度和握手的力度,像份操作手册。
季声觉得窒息。
他打开保险箱,取出那份泛黄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大学时用半个月生活费买的旧书,页边写满稚嫩的批注。
“真正的表演是灵魂的对话。”某页空白处,他曾经这样写道。
现在他的灵魂,正在被商业数据量化。
第二天品牌活动,季声完美执行了所有流程。
当记者问及明年计划时,他按稿子回答:“会继续与DE合作,尝试更多商业类型片。”
后台休息室,顾行川难得称赞:“今天状态很好。”
季声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突然问:“顾总,您觉得我能演文艺片吗?”
顾行川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王安生找你了?”
季声心里一凛,原来顾行川早就知道。
“他的戏不适合你。”顾行川语气平淡,“周期长回报低,拍完商业价值至少跌三成。”
“但可能拿奖...”
“奖项DE能给你更好的资源。”顾行川转身看他,“明年好莱坞那部科幻片,我在争取男二。”
又是这种交易——用艺术梦想换国际资源。
活动结束,他悄悄去了许导的工作室,王安生亲自在场,花白的胡子,眼神锐利。
“剧本看了?”老人直接问。
“看了三遍。”
“喜欢哪场戏?”
“第47场,地质学家在暴风雨中护住岩石样本那段。”
“为什么?”
“因为...”季声斟酌用词,“那是角色最脆弱的时刻,也是最坚定的时刻。”
王安生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说:“下个月跟我去甘肃体验生活,能请出假就来,请不出就算了。”
回程路上,季声一直在想那个“请假”的说法。
在王安生看来,演员为自己的艺术追求请假天经地义。
但在DE的体系里,这是背叛。
深夜酒吧仓库,裴聿听完情况直摇头:“这选择题太狠了,选王安生,等于和顾行川彻底撕破脸,选DE,你可能一辈子后悔。”
季声转着酒杯:“如果是你呢?”
“我?”裴聿笑,“我肯定选自由,但你不是我,你舍得放下现在的一切?”
季声看向酒柜玻璃映出的自己——名牌西装,限量腕表,连微笑弧度都被精心设计。
这些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像黄金镣铐。
他点开手机相册,找到四年前在“满上”酒吧跳舞的视频。
画面里戴面具的他纵情旋转,每个动作都发自本能。
“我害怕。”季声轻声说,“怕选错了,最后两头空。”
裴聿拍拍他肩:“但更怕老了后悔,对吧?”
那晚季声梦见自己站在戈壁滩上,手里握着两种颜色的石头。顾行川在左边说:“选金色,我能给你整座金山。”王安生在右边说:“选灰色,里面可能有钻石,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醒来时凌晨四点,他给许导发了加密邮件:“请给我一周时间考虑。”
发送成功后,他打开DE的行程表。
下周要签的续约代言,下个月开机的商业片,明年排满的综艺录制...
晨光微露时,他翻出地质学入门书籍。
手机亮起,顾行川发来新消息:“科幻片谈判顺利,下周带你去见制片人。”
季声看着那条消息,突然想起王安生剧本里的一句台词:
“人这辈子,总得为真正的活过一次而冒险。”
他轻轻抚摸书页上的戈壁照片。
这一次,他想选灰色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