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他第一次打开这个衣柜,里面只挂着两件DE标配的西装。
现在它被各种高定服装填满,像具被精致包装的空壳。
他取出最里面的行李箱——四年前带来的那个,轮子有些磨损,拉杆上贴着已经褪色的登机牌。
箱子里还放着当初那套休闲装,叠得整整齐齐。
他留下所有顾行川送的物品:腕表、袖扣、甚至那套昂贵的洗漱用品,只带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几件基础款衣服、积累了四年的表演笔记、母亲留下的旧相册。
书房是最难处理的部分。
抽屉里藏着无数个深夜写下的角色分析,他抽出《荒原之书》的研读笔记,停顿片刻,还是放进了碎纸机,齿轮碾过纸张的声音,像某种告别。
保险箱里除了财务文件,还有个小铁盒。
打开是张泛黄的票根——第一次在“满上”酒吧演出的门票。
他记得那晚跳完舞,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在后台等他,递来的名片上印着DE的logo。
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自由价更高。”字迹稚嫩,却刺眼。
最后检查浴室时,他看见镜柜里并排的牙刷。
一支用旧了刷毛卷曲,一支崭新得像装饰品,他取下旧的那支,扔进垃圾桶。
行李箱合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比来时重了不少,但拎起来反而觉得轻松。
他环顾这个住了四年的空间:意大利沙发,波斯地毯,墙上挂着他获奖时的照片——每个细节都彰显着某种精心计算的生活品质。
电梯下降时,他看见液晶屏数字跳动:32、31、30……像倒计时的秒表。
地下车库空旷安静,他的旧行李箱在抛光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咕噜声,显得格格不入。
叫的网约车准时到达。
司机下车帮忙放行李时,好奇地看了眼公寓楼:“先生住这里啊?真豪华。”
季声拉开车门:“以前住。”
车辆驶出地库时,晨光正好掠过顾行川专属车位的标识。
季声摇下车窗,让初夏的风灌进来。
空气中带着绿化带新修剪过的青草味,比公寓永远恒温的香氛系统更真实。
手机震动,顾行川发来消息:“下午三点来公司,讨论续约事宜。”
他回复:“好的,准时到。”
没有多余的字,他关掉DE内部通讯软件,卸载了公寓智能管家的APP。
数字断舍离比物理搬家更简单,点击删除即可。
新租的公寓在城东老小区,没有24小时管家,但窗外有棵茂盛的梧桐树。
房东老太太递钥匙时絮叨:“小伙子,这屋隔音不好,晚上能听见邻居练琴声。”
季声微笑:“挺好,有生活气息。”
……
他把表演笔记整齐码在窗台,母亲的照片摆在床头。
最后从行李箱夹层取出个小木盒,里面是裴聿送的酒吧纪念币——正面刻着“满上”,背面是开业日期。
手机又震,这次是裴聿:“搬完了?”
他拍了下窗外的梧桐树发过去。
裴聿回了个酒杯表情:“今晚来吧台坐坐。”
黄昏时分,季声步行去“满上”。
路过奢侈品店橱窗时,他看见玻璃映出的自己:简单的白T恤,旧牛仔裤,背上挎着用了多年的帆布包。
像个刚毕业的学生,而不是DE力捧的顶流。
酒吧里灯光温暖,裴聿在调新酒,看见他进来,推过一杯淡金色的液体:“自由古巴,基酒换成了你爱的朗姆。”
季声抿了一口,甜中带苦。
吧台位置没变,但原先陆延南常坐的角落摆了盆绿植。
黑胶唱机放着轻快的爵士乐,吧台照片墙上,他和裴聿的合影还在老位置。
“感觉如何?”裴聿擦着杯子问。
“像卸了妆。”季声转动酒杯,“有点不习惯,但舒服。”
打烊后两人坐在门口台阶上喝啤酒,夜风凉爽,远处写字楼还有零星灯火。
裴聿突然说:“其实我羡慕你。”
“羡慕什么?”
“至少你主动选了离开。”裴聿望着夜空,“而我,是被迫接受离开。”
季声沉默片刻:“都一样,结果都是一个人。”
那晚他回到新公寓,躺在尚未铺床单的床垫上。
月光透过梧桐枝叶在天花板投下斑驳影子,邻居隐约的钢琴声像催眠曲。
他想起四年前住的地下室,潮湿空气里有霉味,但睡得出奇踏实。
那时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站在镜头前,有句台词,现在什么都有了,却要重新学习如何安睡。
没有DE的包装,没有顾行川的安排,只是季声想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