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林雨季来临前,裴聿在民宿前台登记簿上看到机车总决赛的宣传单。
纸质粗糙,印着模糊的赛道示意图,赞助商名单末尾有行小字:陆氏集团。
他随手把传单塞进废纸篓,第二天却发现被清洁工捡出来,贴在布告栏“本地活动”区。
油墨味的印刷品上,陆延南头盔遮面的宣传照占了三分之一版面。
比赛日清晨,裴聿照常去市场采购。
鱼贩指着电视直播说:“今天封路,老板早点回。”屏幕里闪过陆延南调试机车的镜头,护目镜反着冷光。
回程时他绕道老城区,三角梅开得正盛。
奶茶店小妹塞给他试饮品,杯壁贴着赛事logo:“凭这个能抽奖哦!”他道谢,转身把杯子给了街角流浪汉。
午后闷热,裴聿在院子修剪疯长的紫藤。
收音机杂音很大,体育台解说激动地喊着“陆延南”的名字,混着引擎轰鸣。
剪刀掠过花枝时,他想起四年前那个暴雨的赛车场——陆延南夺冠后冲进观众席,雨水顺着发梢滴在他颈间。
傍晚客人退房时留下观赛手环,裴聿收拾房间时把它扔进垃圾桶,但倒垃圾时又捡回来,塞进工具箱底层。
夜幕降临时,沣林体育场方向升起烟花。
裴聿锁好民宿大门,骑上小电驴去码头进货。
海风腥咸,货船鸣笛声盖过了赛场欢呼。
他在渔市挑拣明虾时,摊主收音机正播报赛果:“...卫冕冠军陆延南意外退赛...”
回程故意绕远路,却鬼使神差拐进通往体育场的辅道。
警戒线已撤,观众散尽,只剩工人在拆广告牌。
巨幅海报上陆延南的形象被撕去一半,残存的手臂线条依然紧绷。
裴聿停在路边熄火。
远处维修区有灯光,几个技师正在收拾工具,阴影里站着穿赛车服的人,低头看手机,屏幕蓝光映着下颌绷紧的弧度。
他握紧车把,电池电量提示灯开始闪烁。
陆延南突然抬头,视线穿过空旷的停车场。
霓虹灯牌在他脸上投下红绿交错的光影,裴聿的车灯还黑着,但对方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这个角落。
隔着三百米沥青路面,两个身影凝固成剪影。
维修区有扳手落地声,陆延南肩膀动了动,没上前,裴聿指尖摩挲着车钥匙齿痕,发动机始终没启动。
广告牌倒塌的巨响打破僵局。
工人开始拆卸颁奖台,金色碎片滚到裴聿车轮边。
陆延南被团队簇拥着走向房车,有人递毛巾给他,他没接。
裴聿拧转车把,陆延南拉车门的手顿了顿,没回头。
小电驴驶离时,后视镜里房车尾灯亮起,朝相反方向驶去。
后视镜边缘贴着的沣林风光明信片轻轻晃动,画面上三角梅的紫,与赛车尾灯的红,在镜面里交汇成一道模糊的虹。
码头方向传来夜航船笛声,裴聿加速驶过最后一个路口。
风灌进衬衫,鼓荡如四年前那个拥抱。
而体育场出口,陆延南摘下头盔。
汗湿的额发间,有道新鲜擦伤。
助理小声说:“虞小姐来电...”
他关掉手机,看后视镜里那点远去的车尾灯,像流星划过沼泽,亮过,也就散了。
裴聿回到民宿时,夜空开始下雨。
他锁车发现工具箱忘了关,那张赛事传单被风吹出,泡在水洼里。
陆延南的照片晕成一片墨色。
次日清洁工打扫时抱怨:“谁把垃圾扔得到处都是。”裴聿递过新扫帚,墙角传纸屑已被冲进下水道。
周常采购经过报摊,体育周刊头版是陆延南夺冠照片——实为往届旧图。老板热情推荐:“买吗?最后一份。”
裴聿摇头,买了本茶叶杂志,转身时风掀起周刊一角,内页退赛报道的标题一闪而过:“陆延南因机械故障憾失三连冠”。
他骑着电驴穿过晨雾,收音机里主持人调侃:“...所以爱情和赛车哪个更难掌控?”嘉宾笑答:“都会熄火。”
民宿新到的客人正在院中拍照,裴聿帮忙合影。
镜头对准三角梅花墙时,他透过取景框看见马路对面——停着辆黑色机车,牌号是沣林本地,后视镜拴着条褪色的祈愿绳。
快门声响起时,机车轰鸣着远去。
客人赞叹:“老板,你们沣林车手真帅!”
裴聿检查照片,花墙角落有抹消逝的车尾灯残影。
他删除影像,递还相机:“是啊,挺快。”
午后他修整院墙,发现一块松动的砖。
缝隙里卡着枚金属徽章,是四年前某场赛事的纪念品,边缘刻着“LYN&PY”缩写。
他用力按回砖块,指腹被锈迹划出血痕。
当晚沣林新闻简讯播报:“本日体育赛事带动旅游收入增长5%。”画面闪过空荡的颁奖台。
裴聿关掉电视,听见远处传来机车引擎声,由近及远,最终消散在海风里。
有些路注定要独行,而十字路口的红灯,总会变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