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诚文的目光从那本边角卷翘、毛边泛起的求职笔记本上缓缓抬起,落在天花板一角的暗色霉斑上。胸口闷得像压了一块石头,他的呼吸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眼眶里的酸涩却如潮水般一阵阵地涌上来,怎么也压不住。
“就是那个新来的大学生吧?才干了半个月就被辞退了,一看就知道能力不行。”一道女人的声音忽然从墙缝钻进来,带着些许潮湿的气息,像是刚洗完澡的人无意间甩出的水珠,“啪嗒”一声砸在耳膜上。诚文的心猛地一颤,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紧了薄薄的被单。他记得很清楚,隔壁住着一对几乎不发出声响的情侣,他们从未跟他说过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啧,你瞧他天天窝在屋里,连门都不出,以后怕是连房租都交不起喽。”男人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夹杂着纸页翻动的沙沙声,仿佛那些字句是故意贴着他耳朵念出来的。诚文猛地坐起身,耳朵贴近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然而,除了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外,什么也没捕捉到。
“不是这样的……我是在准备面试啊……”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落,却依然止不住颤抖。白天那位HR面无表情说出的“我们需要更有经验的人”,此刻正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而那些透过墙壁渗进来的闲言碎语,像针尖一样刺进他的皮肤,扎得他眼眶发热。他用力将脸埋进被子里,试图隔绝外界的声音,可越是这样,那句“没本事还装努力,真是可怜”反而越发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窗外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清冷的影子。夜色愈发浓重,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沉入了寂静,唯独那些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绕着圈儿堵住了所有出口。诚文缩成一团靠在床角,目光呆滞地盯着那束月光,忽然觉得这个狭小的出租屋竟比空旷无人的面试等候室更令人窒息。
手机屏幕停留在招聘软件界面上,手指划过“3年以上工作经验”的要求,又默默退了出去。连带着床头的简历模板也被按灭在黑暗中。他已经忘了自己第几天没睡好了,只记得每次闭上眼,白天面试时HR的眼神就会浮现在眼前——那算不上冷淡,却像一层薄冰,冻得他连“我可以学”都说得没底气。胃里空空的,身体却累得发沉,只有焦虑在胸腔里鼓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闷。
枕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钱够不够用?别太急。”诚文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只回了个“够,放心”。他不敢说,自己已经连续两晚睁着眼熬到天亮;不敢说,每次路过便利店看到招聘启事时都要犹豫半天,又怕被同学撞见“大学生去当收银员”。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诚文翻了个身,床单蹭过胳膊,带着一股没晒透的潮气。脑子里像灌了咖啡一般清醒,反复回放着面试时没答好的问题,想着当时要是换种说法会不会不一样。他的手指僵硬地停在半空,突然看见通讯录里“刘伊诺”的名字跳了出来。比自己小一岁,却因自己耽误一年而“同级”毕业的学妹,如今已经开了自己的心理工作室。
他点开对话框,输入“在吗?”又迅速删掉,指尖攥得发紧。怕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让那个总是笑着说“学长很厉害”的女孩失望,更怕从她口中听到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话。可是失眠的痛苦像藤蔓缠了上来,他咬咬牙,重新输入:“伊诺,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睡不着。”发送的瞬间,他把脸埋进枕头,连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充满了不安的心跳。
另一边,刘伊诺刚在便签纸上写下“收到新预约”的备注,诚文的消息就弹了出来。她盯着屏幕上的那五个字,笔尖顿了顿。“诚文”这个名字很耳熟,却想不起具体模样,只模糊记得是个总坐在教室后排、安静得像角落里盆栽的男生。
她起身倒了杯温水,玻璃杯壁凝着水珠,像人藏不住的焦虑。作为心理医师,她清楚“睡不着”背后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重量,尤其是刚毕业的年轻人,每一句轻描淡写里,都可能压着失业的慌、未来的茫。
但她没立刻回复,而是对着窗外的路灯沉默了几秒。不能说“别担心”,空洞的安慰只会让人更慌;也不能直接问“是不是因为找工作”,怕戳破他藏好的狼狈。最后,她删掉了打好的“怎么了”?
刘伊诺(时间23:12发送消息)学长,我现在在工作室里整理资料,如果你在出租屋里待着太闷的话,你可以来工作室找我,现在门还没锁。
刘伊诺过来放松一下
刘伊诺换换心情,没准儿就没有这种焦虑了。
城文(聊天界面对方正在输入中.....)
(时间23:15城文发送信息)好,那麻烦你了,伊诺...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就是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见隔壁有一点声音,我就感觉....像是有人在说我一样,我过去的话要耽误你20分钟,没关系吧?这么晚了还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刘伊诺(时间23:17)没事的,不用那么客气,一点都不麻烦呀!对了现在外面有点儿冷,记得多加一件衣服不要感冒,出门注意安全。
城文(时间23:18)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