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服的时候，他特意从衣堆里翻出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把帽子拉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摇曳着像是在无声诉说他此刻紧绷到几近崩溃的情绪。路过便利店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玻璃门上的“招聘兼职”红色贴纸亮得刺眼。他攥了攥口袋里的求职笔记本，粗糙的边缘摩擦着掌心，带来一阵隐隐的刺痛。
刘伊诺的工作室位于一栋老写字楼的三层，门口没有显眼的招牌，只挂着一块木质的小牌子，上面刻着“心语晴空”四个字，旁边还画了一株小小的多肉植物。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暖融融的香气扑面而来，不是那种浓烈的香水味，而是淡雅的可可香和晒干的薰衣草气息混合在一起，与他出租屋里潮湿的空气截然不同。
刘伊诺来了？（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可可，杯壁上凝着薄薄一层水珠。她没站起来，也没盯着他看，只是随意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可可还热着呢，糖在旁边，你自己加。
诚文局促地坐下，连帽衫的帽子还没摘，手指不安地绞着衣摆。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道歉词和开场白，比如“对不起打扰了”，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一片沉默。刘伊诺也没开口，只是端起自己的可可，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窗外昏黄的路灯上，像在陪他一起发呆。
直到那杯热可可的温度透过掌心一点点传递到全身，诚文才慢慢抬起头，瞥见刘伊诺手边的便签纸，上面写着“诚文失眠，初沟通”，字迹很轻，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那些堵在胸口的话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漏了出来。
“我……我已经失业半个月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面试了七家公司，都被拒了，HR说我没经验。”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求职笔记本，摊开在桌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重点句子用荧光笔标得格外醒目，边角因为反复翻看得卷了起来，有些地方甚至被泪水洇得模糊不清。“我每天都在准备，可他们连让我试试的机会都不给。”
刘伊诺（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过笔记本，轻轻翻了两页。指尖触碰到那些被反复摩挲的纸页时，抬头看了诚文一眼）这些答案，都是你对着镜子练过的吧？
诚文愣了一下，点点头，“嗯，我怕说的时候结巴，每天练到凌晨……可一到面试现场，看到HR的眼睛，我就全忘了。”
刘伊诺隔壁的人说你‘窝在屋里不干活’，是不是特别难受？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诚文心里，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在干嘛……我不是懒，我只是在准备面试。还有我妈，她问我钱够不够，我不敢说我快交不起房租了，也不敢说我想过去便利店兼职，怕她觉得我读了大学还这么没用。”
说到“没用”两个字时，他的声音哽咽了。白天面试时HR皱眉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我们需要能立刻上手的人。”走出公司时，看着来往行人都穿着笔挺的西装，他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影子；晚上回到出租屋，听到隔壁情侣的对话，明明知道可能是自己太敏感，却还是忍不住往心里去。
刘伊诺（起身，往可可杯里续了些热牛奶，再递过来时，多了一张纸巾）我刚毕业的时候，也在便利店打了两个月工。（停了停，看着诚文惊讶的眼神，轻轻笑了笑）那时候我刚考上心理咨询师资格证，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室，只能先做兼职。每次看到导师从便利店门口经过，我都赶紧躲进仓库，怕他觉得‘我怎么沦落到这地步。
刘伊诺可后来我发现，（端起自己的可可，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沦落到这地步’其实是我自己的想法。便利店的店长教会我怎么快速找东西，怎么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这些后来都成了我做咨询时的小技巧。其实没有‘白走的路’，只是有时候，我们太急着要一个‘正确答案’，反而忘了看看路上的东西。
诚文攥着纸巾，眼眶微微泛红。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便利店打工不是沦落”，第一次有人将他的“没用”归因于“太急着要答案”。他一直以为，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就是失败，怕被同学看见兼职就是丢人，却从未想过，自己其实一直在努力准备面试，努力不让妈妈担心，努力支撑着生活。
“学妹，”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我是不是太脆弱了？别人随便说两句我就受不了。”
刘伊诺（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求职笔记本）你看你记了这么多笔记，练了这么久，说明你很坚韧啊。只是坚韧的人，也需要有地方放自己的委屈。就像这笔记本，记满了面试答案，也得留几页，写写自己的难过吧？
刘伊诺（起身，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崭新的便签纸递给诚文）下次要是再听到隔壁的话，或者面试失败了，就把想说的话写在这上面。不用写得好看，也不用逻辑通顺，就写最真实的感受，比如“今天HR的眼神让我很害怕”，或者“我今天想喝热可可了”。
诚文接过便签纸，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纸张，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似乎轻了一点。窗外的路灯依旧亮着，但此刻照进屋里的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清。
“学妹，”他抬起头，第一次摘下了连帽衫的帽子，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谢谢你的热可可，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刘伊诺（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可可）下次要是还睡不着，或者想喝热可可了，随时来。不用提前说，工作室的门晚上十点前都为你留着。不过这次你时间晚了一点，不过下不为例，下次记得请我喝奶茶吧，我要茉莉奶绿。
诚文：“好，没问题，真是太谢谢你了，伊诺。”
离开工作室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诚文走在回去的路上，手里攥着那本便签纸和没喝完的热可可，口袋里的求职笔记本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路过便利店时，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匆匆避开，而是站在门口，盯着“招聘兼职”的贴纸看了一会儿，心里忽然不再那么恐惧了。或许，明天可以进去问问，就算被同学看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到出租屋，他没有立刻钻进被子里，而是坐在桌前，拿出刘伊诺给的便签纸，写下第一句话：“今天喝到了热可可，学妹说，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笔尖落在纸上，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久违的轻松感弥漫开来。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这一次，他不再觉得那是敲打在神经上的声音，反而像是一种温柔的陪伴。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便签纸上，照亮了那行字，也照亮了房间里一抹小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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