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w discord

UMO地下基地的通风系统永无止境地低鸣，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冰冷肺叶在循环着陈腐的空气。斯塔莉尔·薇德赛尔靠在她寝室门外的金属墙壁上，等待着。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经过走廊、戴着铁面具的身影，最终锁定在那个从医疗室方向独自走来的红瞳少年身上。

“艾尔特。”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墙，拦在了他的面前。

艾尔特·赫利停下脚步，黑猫朱莉正趴在他肩头打盹。他脸上带着例行公事的疲惫。“斯塔莉尔小姐，有什么事吗？你的伤……”

“一点小伤，死不了。”斯塔莉尔打断他，紫罗兰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不容他闪避，“聊聊？关于我们‘敬爱’的总管大人。”

艾尔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是那副训练有素的、略带疏离的秘书表情。“我不认为在公共场合讨论总管是明智的选择。”

“那就找个‘明智’的地方。”斯塔莉尔侧身，示意他进入自己的房间。门在她身后合上，发出轻微的气密声，将外界的噪音隔绝。

房间内只有斯塔莉尔桌上那盏昏黄的台灯亮着，光线勾勒出她紧绷的侧脸和艾尔特略显苍白的容颜。

“直说吧，艾尔特。”斯塔莉尔没有迂回，“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会把为自己工作十几年、情同父子的人用烙铁折磨得半死的人，值得你如此效忠吗？”

她的话像鞭子一样抽过来。艾尔特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怀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维持着冷静。他当然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克莱克特的冷酷和不可信任。

他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挣扎和痛苦，微微低下头，避开斯塔莉尔逼人的目光。“总管大人……他有时确实……很严厉。但那是因为压力……”

“压力？”斯塔莉尔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讥讽，“还是因为他早就和恶魔做了交易，人性所剩无几了？看着我，艾尔特！你比谁都接近他，你难道没看见他眼底那片冰冷的空洞吗？他没把你当儿子，他甚至没把你当人！你只是他棋盘上一颗比较好用的棋子！”

艾尔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我当然看见了。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我不仅看见了现在，我还看见了更多你不知道的未来。 前世零星的记忆碎片——关于克莱克特更深的罪行——刺痛着他的神经。但他抬起头时，眼中只剩下被说中心事的慌乱和一丝被点燃的、微弱的不甘。

“你……你想说什么，斯塔莉尔小姐？”

“我想说，我们不必一直做棋子。”斯塔莉尔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蛊惑力，“我知道你和托特是这里少有的精通理论科学的人。超能力屏蔽器……它不可能完美无缺，就像这基地里没有真正坚不可摧的忠诚一样。”

她提到了屏蔽器。艾尔特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正是他梦寐以求想要调查的！只有找到屏蔽器的漏洞，斯塔莉尔和其他人的能力才能在关键时刻真正发挥作用。

“研究屏蔽器是严重违规的，一旦被发现……”艾尔特配合地表现出恐惧，语气犹豫。

“一旦成功，我们就能夺回一点主动权。”斯塔莉尔紧盯他的眼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自保都勉强。我需要你们的专业知识。怎么样，艾尔特‘参谋’？是选择继续当那个男人的温顺忠犬，还是……为自己，也为所有被当作棋子的人，赌一把？”

艾尔特沉默了足足十秒，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那点微弱的不甘似乎壮大了一些，他迎上斯塔莉尔的目光，声音干涩：“……我需要做什么？”

“明天下午三点，第二实验室。我会搞定准入权限。叫上托特，他看起来‘老实’多了，或许也能派上用场。”斯塔莉尔特意在“老实”二字上加了微妙的重音。

“托特？”艾尔特皱眉，“他能信任吗？”

“我们谁又能完全信任谁呢？”斯塔莉尔意味深长地反问，“但目前，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这就够了。记住，明天下午三点。”

艾尔特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消失了，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静。他摸了摸掌心被烫伤的旧痕，又紧紧握住了口袋里的怀表。*斯塔莉尔，你终于开始行动了。而我，会走在你的前面，为你扫清尽可能多的障碍。*

与此同时，在基地更深层、守卫森严的禁闭区。

诺亚·丝韦瑟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一道又一道需要权限认证的闸门。她避开了主要监控角度，最终停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合金门前。门上的观察窗被从里面挡住了一半。

她将手掌按在门边的识别器上，绿灯微闪，门锁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咔哒”声。

狭小的禁闭室内，灯光惨白。凉宫梦子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板床上，原本充满活力的高马尾散乱不堪，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听到开门声，她受惊般猛地一颤，抬起头。

看到是诺亚，她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委屈和依赖，但很快又被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压了下去。她努力地想挤出一个笑容，嘴角却只是僵硬地扯动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诺…诺亚小姐……”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诺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快步走到床边，半跪下来，无视地上冰冷的寒意，轻轻握住了凉宫冰冷的手。

“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诺亚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听着，梦子，看着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作家’通过阿克修斯操控了你。我相信你。”

凉宫梦子的眼泪瞬间决堤，但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是拼命点头。

“坚持住，不要放弃。”诺亚的目光锐利而坚定，“我正在想办法救你出去，但我需要时间，也需要你保持清醒和希望。明白吗？你不是一个人。”

凉宫梦子再次用力点头，泪水滴落在诺亚的手背上。那强颜欢笑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变成了无声的痛哭。

诺亚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迅速从口袋中取出一小块用锡纸仔细包裹的东西，塞进她手心。“藏好，一点点吃。我会再来的。”

说完，她不能再多做停留，最后给了凉宫一个鼓励的眼神，迅速起身离开了禁闭室。门再次无声地锁上，将绝望和微弱的希望一同锁在了里面。

诺亚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去了分析室。斯赛特早已等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交织的神情。

“诺亚队长，你带回来的‘样本’能量残留非常特殊，解析难度很大，但我们有突破了！”斯赛特指着屏幕上复杂的能量流图谱，“我们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的、重复出现的视觉碎片，像是……某种执念的回响。”

屏幕上，经过降噪和增强处理的画面依旧模糊，但能隐约辨认出——那是一片雨夜的街景，而最清晰的物件，是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伞尖滴落着某种暗色的液体，在潮湿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不祥的痕迹。

诺亚的瞳孔微微收缩。黑伞……这个意象让她瞬间联想到了那个困扰她许久的、关于凉宫梦子老师的档案。

“能追踪能量源头的近期活跃轨迹吗？”诺亚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正在尝试，干扰很强，但大致方向……指向了南市区。它最近一次微弱信号闪现，就在昨天。”斯赛特回答道，“队长，这会不会是……”

“一个诱饵，或者说，一个标记。”诺亚打断他，目光紧紧锁着屏幕上那把沾着“血”的黑伞，“通知下去，下周的市区‘民情勘察’任务照常进行，但安保等级提升至B级。我们有‘客人’可能要来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在南市区喧嚣的街道下，一个穿着破烂西装、手持黑伞的咒物，正空洞地凝视着某个方向，等待着它的猎物踏入陷阱。

而此刻，斯塔莉尔正站在第二实验室的门口，看着准时到来的艾尔特和一脸谦逊恭顺、甚至对她微微鞠躬的托特。

“斯塔莉尔小姐，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托特的声音听起来真诚无比。

斯塔莉尔勾了勾嘴角，紫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进来吧，”她推开实验室的门，“让我们看看，这该死的笼子，到底哪里最脆弱。”

门在三人身后关闭，将基地的喧嚣隔绝。一场各怀心思、暗流涌动的合作，就此展开。而远在南市区，一把无形的黑伞，正在雨中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