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䎅身边跟着近侍禹桉,不紧不慢的走出大殿,秋风萧瑟,少年目光清冷一袭青衣更显单薄,然而面儿上却不见难过,仿佛被送去衍国做质子的人不是他。
代表皇家的马车华贵万分,明黄的绸缎被太监拉开一角,十七岁的少年的踩上扮作脚凳的奴才后背,带着深藏心底的无尽不舍踏上马车,车夫一拽缰绳,马车缓缓驶离皇宫。
沈䎅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悲凉,掀起马车侧边的帘子,目光投向窗外的落叶。
上月,衍国大军压境,衍国皇帝以帝王之尊,亲临昭国皇城脚下。昭国不足抵御,昭皇下令割地、和亲、建交,以示友好。
然衍国拒绝和亲,要求以太子之尊,入宫为质三年。衍国民风开放,男风盛行,如此要求不难猜出其中缘由。
消息传进皇城,沈䎅便知,自己纵有万般不愿,也非去不可了。
接应的衍国军队在边界处候着,为首的不是武将,而是个沉稳老练的大太监,大衍内侍人均尊称一声“陈公公”。
原以为会受到不少暗讽,却不想那人毕恭毕敬的上前作揖:“沈公子安好。”
不是昭国的太子殿下,而是昭国没有名号的沈公子。
沈䎅虚扶一把,声音清贵儒雅:“不敢。”
陈福鼎礼数周到,迎了沈䎅上马车,车架宽大,软榻茶几等一应俱全,就连暖炉都提前备好了,这待遇,是沈䎅万万没想到的。
衍国皇帝秦肆是先皇的三子,登基后逐步将朝中大臣和得了封地的王侯换了个遍,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几乎是血洗了曾经阻挡他上位的所有势力,手段狠厉无情的名声都传到了昭国皇宫。
衍国先帝还在世时,衍国派使臣去昭国参加皇帝寿辰,来的就是太子秦肆。
彼时,沈䎅只是十一岁大的小孩儿,那半月,人人都避着走的秦肆唯独他跟在后面,一口一个太子哥哥的喊。
“有劳公公了。”沈䎅点头感激一笑,看向禹桉。
禹桉会意,竟是拿出一小撮金瓜子,呈递给陈福鼎。
沈䎅掀开车窗一角,“虽货币不通,这金子却是人人识得,公公莫嫌弃。”
陈福鼎后退一步让开,并不接受,“一应用度均是陛下的旨意,奴才不敢承情。”
一侧站着的武将脸上掩不住的嘲讽,目光时不时瞥向车
窗,冷哼一声,不愧是南边皇宫里养出来的人儿,就是细皮嫩肉的好看极了。如此纤纤玉公子的模样,倒让人看了心疼的紧。
不过,人是要送给陛下的,偷偷看几眼也就罢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肖想。
沈䎅愣了下,他安排的么?随即淡笑:“陈公公且收下吧,路途遥远,还要仰仗公公费心。”
陈福鼎不再推脱,从禹桉手中接过金瓜子眉眼间笑出了褶子:“那奴才就谢过公子抬爱了。”
金瓜子是临行之前父皇塞给他的,皇帝到底心疼唯一的皇子前去为质。这金瓜子如今倒也能维持一段时日。
这三年为质,从今看,还真是遥遥无期。
沈䎅点点头:“禹桉,近身伺候。
“是。”
禹桉翻身进马车,心领神会道:“多谢殿下恩典。”
“无碍,路途遥远,便留在我这不必回下人的车里去,我们昭国人,免不了要受排挤。”
禹桉听了眼眶发红,心里不是滋味:“苦了殿下了。”
“唤我公子吧,再叫殿下不合规矩,当心落人口实。”沈䎅话说的轻飘飘,并不在意。
禹桉跪地磕头,虽然替沈䎅感到委屈,但还是听命:“是,公子。”
他伸手扶起禹桉,“说起来你还比我小一岁,又不会武功,去衍国,我的性命尚且都是未知的,若出事,我只怕护不住你。”
禹桉眼泪滚落,感念主子竟记得他一个奴才的年岁,又跪下去信誓旦旦的说:“公子,奴才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得公子周全。”
“傻小子。”
从昭国到衍国的路蜿蜒曲折,车马行驶了二十多天,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宫门口。
陈福鼎早已不知去向,来人自称小冶子,是陈福鼎的徒弟,从宫门接了沈䎅主仆二人,便低眉顺眼的领着他们入宫。
路上这些时日,他知道陈福鼎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小冶子既是他的徒弟,想必也是皇上御前伺候的人了。
沈䎅越走心下越凉,按理说这个时辰入宫,怎么也得待明日沐浴更衣后方能面圣,小冶子带的路却是笔直入宫,绕过了宣政殿,继续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