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派厄斯不耐烦地挥手驱赶走周欣怡,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烦躁。然而,当他凌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扫过全场时,却在凯莉身上微妙的停顿了片刻。
他清楚的记得,在之前的体能训练中,这个顶着一头狼尾的女生就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身体协调性与爆发力。
而在刚才那场由恶意引发的混乱中,大多数人都显露出或惊恐或好奇的神色,只有少数几人从头至尾纹丝不动,凯莉便是其中之一。
她不仅稳住了自身,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甚至在某一瞬间,闪烁着他所熟悉的,跟他同频的目光——
一种洞悉了混乱本质并以此为乐的,冰冷的兴奋。
有意思。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神秘的弧度,随即消逝,恢复了那副散漫的神态,仿佛刚才那雷霆般的气势只是众人的幻觉。
“都愣着干什么?”他懒洋洋地拍了拍手,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了一点灰尘,“继续训练。这里的子弹不长眼睛,而我——最讨厌不守规矩的噪音。”
凯莉重新平复呼吸,举枪、瞄准、击发,动作流畅得宛如本能。
砰!
子弹精准没入靶心。一种天生的,对危险武器的掌控感在她血液中低吟。然而,家境的贫寒注定她无法将这种天赋淬炼到极致——这认知让她在成就感中,掺杂了一丝冰冷的遗憾。
几乎就在她命中靶心的下一秒,另一声更爆裂、更毋庸置疑的枪声在她身旁炸响。
砰!!
嘉德罗斯放下枪,他那一枪不仅命中靶心,其冲击力甚至让靶位为之一震。他转过头,鎏金色的眸子没有丝毫赞赏,只有一种近乎灼热的,充满竞争意味的审视。
“精度尚可,”他轻描淡写地评价,语气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绝对优越感,“但发力方式存在冗余,影响了出枪的终极效率。”
他微微歪头,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金眸直视着凯莉,发出了直击核心的询问。
“你的武力,就仅仅于此吗?”
凯莉对上他充满挑衅的眸子,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生气或不甘,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
她唇角勾起,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真是有趣。”
她红唇微启,话语如同精心打磨过的刀刃,精准地掷回,“原来会投胎也是一种需要勤加练习、并因此而值得骄傲的本事吗?那我确实是要对你的这份‘武力’,刮目相看了。”
“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凯莉?”他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嫉妒吗?”
“我嫉妒?”
嘉德罗斯的话像一根针,精准的刺中了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凯莉脸上戏谑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眼神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犀利。
“我只是好奇,一个仰仗家族资源的人,究竟有什么资本在这居高临下的嘲讽我?”
派厄斯赤红的眼眸如同熔岩,漫不经心地扫过这场由他默许开始的争端。凯莉与嘉德罗斯之间迸射的火花,确实取悦了他,那是一种在漫长时光中难得一见的,鲜活的『纷争』。
然而,当凯莉那关于阶级对抗的反击掷地有声时,他眼中玩味的笑意微凝。
“够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壁垒,瞬间割裂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空气。他没有怒吼,但那股如同帝王般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周遭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
他的目光掠过安莉洁,眼神在嘉德罗斯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警告。最终,他的红眸如同精准的探针,定格在了凯莉身上。
安莉洁安静的站在一旁,碧绿色的双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看着派厄斯,仿佛早已看穿他这场教官游戏背后的真正意图。
当派厄斯的威压弥漫开来时,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纤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抚过一枚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的,形似柠檬片的精致徽章,绿眸泛起一丝无人能懂的,悲悯般的微澜。
派厄斯观察着凯莉,先前因周欣怡引发的烦躁奇异的平复了。嘉德罗斯与安莉洁的优秀在他的预料之中,那是资源堆砌下的必然结果。
而凯莉则完全不同。
她那身朴素的衣着与第一次持枪便展现出的惊人天赋,形成了极度迷人的反差。这不再是尚可的资质,而是一种野蛮生长的,未经雕琢的,神谕般的可能性。
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受邀请——参加那个存在于神话阴影中的特殊组织。
派厄斯眉梢微挑,一个更为直接的测试方案在他心中成型。
“放下枪,去练军姿。”
他下达指令,低沉稳重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在启动某个既定的仪式。
他垂下红眸,思索起来。
言语的机锋终究流于表面,灵魂的成色,需要在疲惫与屈辱的火焰中,才能淬炼出真金。
果然还是需要再试探看看。
必要的时候,或许可以来一场,专为她设计的极限压力测试。
云霄沾上暮色,晕染出火红瑰丽的色彩,仿佛预示着接下来的日子绝不会平静。
接下来的几天,凯莉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被派厄斯置于一场无声的审视之下。
他的刁难精准而刻意。
跑步时,队伍稍有松懈,唯独她的名字会被冰冷的点出;练军姿时,哪怕因飞虫扰攘而睫毛微颤,都会招致他毫不留情的训斥与附加的体能惩罚。
蔚蓝天空下,派厄斯抱着双臂,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被体罚的凯莉,不放过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寸肌肉的紧绷。
他不是在享受欺凌,而是在阅读一本名为『变量』的晦涩典籍,试图从她承受压力的反应中,解读出她的潜力与极限。
凯莉敏锐的洞悉了这场特殊关照的源头——始于她展露锋芒的那一刻,以及安莉洁先前的预示,那份早已被埋下的观测锚点。
因此,凯莉将所有的情绪死死锁在心底,用一张毫无波澜的面具应对一切。
就像此刻,她正在被罚跑。
她的双腿如同灌铅,肺腑灼烧般的在疼痛。
她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派厄斯亲手点燃的火柴,在他的注视下被迫疯狂燃烧。先点亮肉体,再灼烧意志,最后,似乎要逼出她灵魂深处最本质的东西。
他究竟想从她身上看到什么?
是崩溃,是屈服,还是,某种他期待的爆发?
当她终于停下,汗水沿着下颌线滴落,胸腔剧烈起伏时,她抬起头,目光穿透疲惫,直直的望向派厄斯。
他与凯莉探究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了一瞬。那一刻,凯莉仿佛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片燃烧了万古的荒原。
她的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那在预言梦里出现过的人物,果然都极度的危险。她暗自在心中给派厄斯狠狠记下了一笔,日后她必定会报复回去,这向来是她绝不忍气吞声的行为准则。
凯莉用尽最后的力气挺直脊梁,她的狼尾被汗水打湿,却依旧利落不驯。 她盯着他,以一种堪称不可思议的冷静低头沉思。
这场毫不遮掩的刁难,是一场考验。
而她,从来都是最好的考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