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下着小雨,窗玻璃上爬满蜿蜒的水痕。母亲把诡黎叫进主卧时,新换的蚕丝被还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床上还摊着几份没批改完的学生论文。梳妆台上的香薰蜡烛静静燃烧,融化的蜡油像眼泪一样凝固在烛台边缘。
“来。”母亲拍了拍身边的床沿,示意诡黎坐下,“跟妈妈说说,这段时间……还习惯吗?突然多了两个家人。”
诡黎盯着母亲无名指上崭新的婚戒,戒圈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诡黎挺好的。
她的指甲陷进掌心,
诡黎爸会做早餐,朔夜……哥哥很照顾我。
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冰凉的戒指硌得人生疼。
“小黎,你可以说实话的。”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妈妈只希望你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诡黎妈。
诡黎打断她,抬起头露出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
诡黎我真的没事。只要你幸福就好。
这句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浮在空调冷气里。母亲的眼圈突然红了,但最终只是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推开房门时,诡黎的假笑还僵在脸上。房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她才发现客厅的落地灯还亮着。朔夜穿着深灰色家居服站在光影交界处,手里端着两杯牛奶,热气在杯口盘旋,在灯光形成朦胧的光晕。
朔夜热牛奶,助眠的。
诡黎站在原地没动。她看见朔夜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客厅的挂钟发出整点报时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朔夜加了一点点蜂蜜。
朔夜往前走了半步,将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
朔夜不会太甜。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雨滴敲打着空调外机,发出规律的嗒嗒声。诡黎伸手接过杯子时,玻璃杯传递来的暖意让她微微一怔。蒸腾的奶香钻入鼻腔,她垂下眼睛,看着乳白色的液体表面微微晃动。她想起很久以前,母亲也是这样每晚给她热牛奶。
诡黎谢谢。
蜂蜜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混着牛奶的醇香,莫名让人眼眶发热。她忽然扬起头,一口气喝完了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像是要把胸口某个冰冷的角落也温暖起来。
诡黎晚安。
她将空杯子轻轻放在茶几上,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朔夜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朔夜晚安,做个好梦。
诡黎的脚步顿了顿。她没有回头,但嘴角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诡黎在餐桌上发现了母亲留下的字条——那张便签纸被随意地压在马克杯下,母亲娟秀的字迹旁还画了个笨拙的笑脸:“爸爸妈妈去听音乐会,哥哥带妹妹好好吃顿饭哦!”
诡黎用指尖摩挲着纸张边缘,发现背面还印着父亲钢笔留下的凹痕……他们甚至为了这张便条商量过措辞。
朔夜站在料理台前煎蛋,平底锅里的黄油滋滋作响。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朔夜中午去月见亭怎么样?
他头也不回地问,声音里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朔夜妈推荐的,她说你喜欢吃日料。
诡黎攥着便签的手指微微发颤。母亲不知道,这家开在商场顶层的日料店,是她初中时常和闺蜜来的地方。自从闺蜜转学后,她就再也没来过。落地窗外,父亲的奔驰正缓缓驶出小区,车尾反射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诡黎盯着他后背衬衫的褶皱,干巴巴地回答,
诡黎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