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园

陶阳的皮鞋踩过玫瑰园门廊前的青石板时，沾着的晨露还没来得及蒸发。

初秋的风裹着满园月季的冷香，顺着敞开的雕花木门钻进去，刚好撞在餐厅暖黄的灯光里，搅得空气里的粥香都晃了晃。

他抬手轻叩门框，红木上的缠枝莲纹被指尖触得微凉。

餐厅里瞬间静了半拍，最先抬头的是郭麒麟，手里的虾饺差点掉在骨瓷碟上。

郭麒麟陶阳？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说了今天要来，但是他没想到，会是这么早啊。

陶阳笑着往里走，藏青色长衫的下摆扫过门槛，目光先落在主位上的郭德纲和王惠身上。

陶阳师傅，师娘，早。

郭德纲快坐。

郭德纲放下手里的紫砂杯，指了指慕雪旁边的空位。

郭德纲刚念叨你好久没来了，这就到了，大林，给阿陶添副碗筷。

郭麒麟应着起身，瓷碗碰撞的脆响里，陶阳才敢把目光往旁边偏。

慕雪就坐在那里，米白色的连衣裙衬得侧脸线条愈发清浅，正用银勺轻轻刮着碗底的粥皮，睫毛垂着，像停了只敛翅的蝶，连头都没抬。

她最近一直这样冷冷淡淡的，不多说话的模样。

张云雷特意给她带了南京老字号的糖芋苗，她只淡淡说了句“谢谢”；王惠拉着她讲新学的点心做法，她也只是“嗯”“哦”地应着。

那双从前总含着笑意的眼睛，像蒙了层薄雾，让人看不清情绪。

真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陶阳坐下时，刻意放缓了动作，长衫下摆避开了她垂在椅边的发丝。

桌上的酱菜碟旁摆着枚剔透的白玉小碟，里面盛着蜜渍金橘，是她从前最爱配粥的。

他记得去年秋末，两人在庭院的竹椅上分食这蜜饯，她笑说甜得能润到嗓子眼里，那时她的声音还像浸了温茶般软和。

王惠阿陶来得巧，这粥是刚熬好的美龄粥，放了些山药，你尝尝。

陶阳谢谢师娘。

郭德纲前几日听你唱《锁麟囊》，嗓子越发透亮了，‘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那段，比从前多了些味道。

陶阳舀粥的手顿了顿，瓷勺碰到碗壁发出轻响。

陶阳师傅过奖了，还是您当年教得扎实。

师徒俩说着戏，陶阳却留意到慕雪握着银勺的手紧了紧。

他记得她曾说最爱《锁麟囊》里“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那段，说唱词里藏着世事流转的温柔。

那时他还笑她，一个学民乐的小姑娘，倒比他这唱京剧的还懂戏。

吃到中途，陶阳借口去庭院取水，路过月季花丛时折了枝半开的粉月季。

花瓣上的晨露滚落在指尖，凉得像她这些日子的态度。

他回到餐厅时，郭麒麟正偷偷跟慕雪咬耳朵，可是，只是他单方面的说话，慕雪顶多说个“嗯”。

陶阳把那枝月季轻轻放在慕雪手边的空碟旁，声音放得极轻。

陶阳昨天路过花店，见这花像你去年养的那盆，就折了枝。

慕雪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像蝶翼惊起。

她终于抬眼看他，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眼里，映得那点水光格外清亮，不知是露水的倒影，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