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风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刺骨的冷先与痛感涌上来。
慕璃瘫在寒潭里,染血的裙裾在水面飘成破碎的晚霞,四肢似被烧红的铁杆抽走了筋骨般,没动一下,疼痛便会加剧。
“阿璃,醒醒!”
熟悉的嗓音混着水声撞进耳朵里。她艰难地抬眼,便见凌王宁君泽半跪在潭边,大红色嫁衣被浸得湿透了,发冠歪斜,额角上淌下的血珠砸在水面上,荡凯一圈细小的水圈。他的手探向她的后颈,触到她的皮肤时,猛地颤抖起来——那是十七道狰狞的鞭痕,是三日期太子命让当着他的面抽的。
“他们要让本王拿虎符换你,本王愿意换。”宁君泽的声音哑得像碎瓷片,他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插着半支断箭还在往外渗血,鲜血顺着银龙纹往下淌,“本王愿意用这颗心,换你活#,阿璃,你明白了吗?”
慕璃想笑,喉间却涌上腥甜。前世此刻,她也是这样听他说“拿虎符换她”,那时她还傻傻的觉得,这个总捏着她的下巴说“璃儿穿嫁衣更好看”的男人,原来也会怕。
直到玄铁军的马蹄声踏碎夜色时。
“凌王抗旨!”为首的将领长剑直指宁君泽,“陛下有令,虎符只能刘给东宫!你却为了一个疯女人而违抗圣意?”
宁君泽突然将慕璃揽进怀里,白芷香混着血腥气裹住她,他的心跳贴在她耳膜上;“璃儿,你听着,就算本王倒下了,也要你好好活着。”
下一秒,箭雨破空而来。
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是宁君泽的,他想要推他,可他的手臂却越收越紧,像要把她们融进骨血里一样;“你说过要陪本王看江南春樱,生十个胖娃娃,还作数吗?”
“算数的!”她哭着点头,眼泪混着血落进宁君泽的颈窝,“王爷,我不傻了,真的不傻了……”
可宁君泽的体温在逐渐消失。慕璃摸到了她腰间的虎符,还带着他的温度——那是前日宁君泽硕有好东西给她,塞给她的,说“弱又一日我不在了,拿着这个去调兵,会有人庇佑你”。如今虎符尚温,他却连眼都睁不开了。
“阿璃……”
最后一身呢喃散在凤里时,慕璃看见了岸边的水红色身影。慕妍若攥着安璃的手笑,眼角的红痣如同凝固的血;“娘,等太子哥哥登基之后,女儿可就是皇后了。”
安璃抚摸着她的头,眼角里满是得意;“娘的好妍若,等你成了皇后之后,就把慕璃扔去乱葬岗喂野狼,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乱葬岗……
慕璃猛地想起之前慕妍若非要让她喝的那碗参汤,慕妍若跪在她面前哭,一副为她好的样子;“姐姐,您不喝,爹爹怕是又要打你了……”原来那不是参,是绝魂散。原来从身份被换,母亲被推进枯井,她在柴房吃搜饭的时候开始,所有的“温柔”竟都是砒霜。
宁君泽的手垂下去时,她跟着沉入了潭底。意识模糊间,母亲临死前的脸出现在慕璃的脑海中——浑身是血得女人撞开柴房门,塞给她半块玉坠;“阿璃,你就是天命凤女……凤凰涅槃会疼……但一定会重获新生……”
“咳咳——”
冰水呛入喉咙时,慕璃蓦地睁开眼。雕花拔步床的帐幔垂在眼前,额角沾着的湿毛巾带着丝丝凉意。窗外传来更鼓声,“咚——”的一声,惊得她浑身发颤。
“小姐醒了!”
雪露的声音撞进来。是前世偷偷给她送饼,却被安璃下令打断腿扔去庄子上的雪露!慕璃转头,看着丫鬟端着温水,手却还在发抖;“您昨日在祠堂跪了一整夜,淋了雨,发了热,一直说胡话,夫人已经来看望裹两次了……”
慕璃闻言,酿呛的扑到铜镜前——铜镜中是一张十五岁的脸,眼尾带着婴儿肥,没有半分疯意,后颈光滑细腻,也没有鞭痕。
“今日……什么时间?”慕璃嗓子哑得厉害。
“八月二十三啊,”雪露愣了愣,“距离您与凌王殿下的婚期,就七日时间了。”
八月二十三……
前世今日,
她还在祠堂里被嬷嬷骂“克母”;明日,她会撞破慕妍若与太子私会的事情,被关进柴房;八月三十,她会替慕妍若穿上嫁衣,去做凌王的冲喜王妃。
而现在——
慕璃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看见窗台上的青瓷瓶,里面插着她昨日折的茉莉。前世今日,这瓶花会被慕妍若打翻,说着花香冲了运气。
“雪露,”慕璃转身,目光如同淬了冰;“将我妆匣里的那支银镀金嵌宝蝴蝶簪拿来.”
“小姐,那是夫人留给您的……您昨儿还说要留着婚后……”
“现在就要戴。”慕璃勾唇,眼角翻起血色,“再把母亲的蕾丝嵌宝衔珠镯找出来。”
她摸着腕间得镯子,铜镜中少女的眉梢逐渐挑起.前世她以为她天生就“痴傻”,直到惨死才知道——真正的狠,是把敌人的刀子接过来,再狠狠地扎进他们的心脏里。
“雪露,”她声音轻却重,“去前院说一声,从今日起,我要跟着先生学习管家,再让人把柴房的缩砸了把你的卖身契也烧了。”
雪露听完后,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小姐,您……”
“从今日起,”慕璃望着窗外大亮的天光,指尖攥紧指头下的半块玉坠——坠身“凤凰涅槃”四个字完好无损,没有如前世那般被慕妍若摔碎,“我要让所有害过我的人,都尝尝被踩进泥里的滋味。”
铜镜中,少女眼底的混沌彻底褪尽,随后,便只剩下一双两入寒星般的眸子。
她朝外面唤了一声,声音犹如裹着百年的冰峰碴子;“去请安姨娘,就说,我有一样东西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