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酿蜜

初雪落满窗台的夜晚，初影在习题册扉页发现一行铅笔小字：「明天七点，老地方，有东西给你。」字迹被橡皮擦擦得模糊，像少年欲言又止的心事。

次日清晨，初影踩着新雪赶到豆浆摊，却见季子攸站在桂花树下仰头张望。枝头最后几簇金桂覆着薄雪，他呵着白气伸手去够最高处的那枝。

“奶奶说冻过的桂花酿蜜最甜，”他将沾雪的花枝递给她，睫毛结着细碎冰晶，“但我觉得...你尝尝看。”

初影踮脚拂去他肩头的雪粒，发现他校服里只穿了件薄毛衣。季子攸慌忙打开保温杯塞进她手里，蒸腾的热气里漂浮着桂花与蜂蜜的甜香：“你先暖手，我不是很冷...”

她忽然握住他冻红的手指，一起贴紧温暖的杯壁。雪花落在交叠的手背上，融成晶莹的水珠。季子攸喉结微动，从口袋掏出一只玻璃瓶，冻僵的桂花在蜜糖里缓缓舒展。

“本来想等期末考完再给你，”他声音轻得像雪落，“但怕桂花等不及春天。”

期末最后一科结束铃响，初影在铅笔盒里摸到一枚桂花书签。这次拼的是“等”字，背面用钢笔写着：「放学后器材室，有东西要修。」

破旧的体操垫堆成小山，季子攸正踮脚修理漏风的窗户。夕阳透过补好的塑料膜，在他周身晕开毛茸茸的金光。

“后勤老师说修好能给奖励分，”他转身时碰倒一筐网球，咕噜噜滚了满地，“但我其实是...”

初影弯腰捡球，发现每颗球都画着小小的桂花。最角落的那颗用钢笔仔细写着：“想和你看明年桂花开。”

寒假第三天，初影收到厚牛皮纸包裹。打开是手工装订的《桂花手札》，扉页压着不同季节的桂瓣：金桂拼成“初”，银桂组“影”，丹桂点染出逗号的模样。

第二百零七页夹着透明标本袋，冻干的桂花排成新句子：

「开学那天，巷口桂花树下，有七十二场四季的第一页。」

初影在整理书包时发现夹在英语词典里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是手绘的校园地图，每处标记旁都缀着桂花图案——篮球场旁写着“这里总掉桂花”，图书馆窗边标注“偷留了你一颗糖的位置”。

地图背面用荧光笔轻轻画了条路线，终点落在高二教学楼后的老桂花树下。墨迹旁粘着极小的一瓣丹桂，像落在纸上的星屑。

初影把地图贴在心口，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明天几点？”

几乎同时收到回复：“七点十分，桂花第五朵落的时候。”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初影远远看见老桂花树下熟悉的身影。季子攸正仰头数着枝头的花苞，校服领口露出自制桂花书签的挂绳。

“奶奶说今年闰月，桂花开得晚，”他听见脚步声慌忙转身，递出裹着油纸的温热的物件，“但食堂阿姨特意给留了桂花糕...”

初影接过糕点时触到他微颤的指尖。油纸展开露出歪歪扭扭的“开”字，糖桂花馅料从边缘溢出来，洇湿了地图上“第一页”三个字。

她咬了一口忽然笑起来：“画地图那晚，你是不是偷吃了好多糖桂花？”

季子攸耳尖通红地去抢地图，两人指尖相触时同时愣住。雾散的阳光忽然穿过枝桠，照亮少年睫毛上沾着的糖霜。

早读课铃声震落桂花第五朵，恰好落在初影摊开的物理书上。季子攸隔着过道伸手拈起那朵金桂，轻轻夹进她笔袋的暗格。

所有未尽的言语都沉进晨曦里，像蜜糖沉入初春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