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已是多年以前。
时间并不重要,重要的事实是我已经失去了她,很久。
这只是一个突然的回忆,在进站的一刻被塞入我的脑海里,几乎让我失控流泪,就如同当时我所做的那样。
我及时地控制住了。
窗外的景色在我的眼底留下短暂的残影,快速行驶的动车中开着暖气,我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以及一阵阵的晕眩,像是漩涡一样将我卷入。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晕车。已经很久不了。
我稍稍解开自己的领口,努力试图感受到这里有新鲜空气的存在。
不要去想封闭的窗,关上的门,拥挤的人群,莫名的气味。分散一下注意力,比如你要如何和李渝渊说话,不要像和对王薇一样,把一切都搞砸。
车厢里交杂的食物香味混合成接近于呕吐物的气味,极轻微地在我鼻尖撩过。
老天,我需要一点空气。
也许卫生间会有通风设施,即使听见风扇声知道有那种东西存在也好一些——我站起身,打开卫生间的门,感受到腐烂在胃底没有说出的话向上泛着令人厌恶的味道,舌底泌出酸楚的液体。
……我离开了她,那么久……
翻江倒海的胃部将糊成一团的食糜通过食管推出,我蹲在廉价空气清新剂与尿素味道浓厚的窄小空间内一边哭泣一边呕吐,眼泪和污物同被冲下便器。
结束这一切后我简单地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双颊和泛红的双眼,甚至没有漱一漱口。
不得不说,那种憋闷的感觉已经轻微多了,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还有四个小时才到达李渝渊所在的城市,我可以稍微眠一眠。
座位硬得让人不适,我调整了椅背的倾斜,看着低低的车顶,向自己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想起她,然后闭上双眼。
我在这里很安全。
是的,我能感觉到。车内的广播开始重复。这是到了某一站。但我听不清到底是哪里。我听不清。还没到我的目的地,……我可以再闭目塞听一阵。
身旁有人落座。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想逃避一件事情轻而易举。我只需要闭上眼,假装那件事情不存在——在它真正地开始接触,并伤害到我之前。我为此受到过很多次毫无意义的,完全可以避免的伤害,然而我依旧贪恋闭上眼的安全。直到现在,我也一样。
啊,真巧。
那人说。
此刻她一定已经回过头,从侧面向我投来目光,惊讶于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居然表现得如此沉着淡然。为了确认我的想象,我睁开眼扭过脖颈回应她的目光。
她没有看向我这边,而是用入梦一般的视线朦胧地望着前方。
缺氧的感觉再一次充斥了我的胸腔。
她用对我说过“不要回头”的声音在我耳边叹息着这一场巧遇,就在刚才。为什么她不能安安静静地退开呢?这一趟车的乘客并不多,她可以与任何一个愿意的人换个座位,我也很乐意装作没有看见她,然后闭上双眼,然后等待时机,然后在我又要将她退开我身边之前选择后悔——也许这一次我能下定决心回头,看着她。
但不是现在。我做不到。
有些僵硬地,我将脑袋摆回原位,眼帘颤抖着相碰——我要怎样装作从未遇见过你,即便你就在我身旁?
“你在生我的气吗?”她问。
没有,亲爱的,没有。从没有。
她沉默了一阵,而后极其自然地,向我这边倾斜过来一个微小的弧度,带着昔日残留的余温,隔膜贴近的寒冷,将她的额角抵在我的肩膀上。有波纹沿着那一点点的接触在我身体表面扩散,在我眼前绕出眩晕,却平息了我胸中波澜。在我这里,她总是能轻易做到这一点,就像魔法,这曾让我感到无奈,甚至激怒我——但现在,我为此感到欣喜。我用眼睛并未真正看到她,却在肩头的触感上与她相遇。
你会要求我回去吗?
如果你用你对我说过“不要回头”的声音命令我回家,我会立刻遵从。
……你还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