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甜苦1

我爹第一次听我说要嫁给宁且淮时，胡子都要气掉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嫁给宁且淮，锦瑟阁你知不知道？他就是锦瑟阁的大当家。”

我爹瞪着眼睛直喘粗气：“不行！”

“为什么！”

“你，你……”爹指着我手都发抖，“堂堂尚书之女竟要嫁给一介商流，你是在打爹的脸吗！”手指还在不停地晃啊晃，“何况，何况你个女子，怎么敢说这种没羞没臊的话！”

我低头抽鼻子，“我不管，我就要嫁给宁且淮。”

“他年龄几何是否婚娶，你可知晓？倘若他已有妻室，你难不成还要嫁给他做妾吗！”

哦。这点我真的没想到，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一鼓作气怎么行，于是不经思索便嘴硬的回道：“妾也无妨，我心甘情愿！”

这下我爹真的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站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末了大喝一声：“来人，来人！”我被吓了一大跳，惊疑不定地回头望，门外立时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小厮和侍女。

“给我把三小姐送回房中好好照看，不许让她踏出秋棠园一步！”

“爹！”我气急，“你这是做什么？”

“是我这个做爹的平时宠你宠太过了，才让你今日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他状似沉痛的扶额，接着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听不懂我的话吗！”

一众小厮均被喝得浑身一颤，丫头们上来拉着我就要走，奈何我是拼命挣扎，他们倒也不敢真的使劲儿拽我，一干人等一时便僵持在大厅，我还能游刃有余地喊：“你就是禁足了我我也要嫁给宁且淮！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住口，住口！”爹气得直拍桌子，“还不快把她扛走！”

“是！”

于是我还来不及惊呼就被利落地抬走了，临走之前依然挣扎着喊了一句：“我要嫁给宁且淮，宁且淮！”

而后我听到了大厅里传来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但这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大哥叹口气道：“长安，爹跟我都希望你以后过得幸福。”

我说：“大哥，我会让宁且淮喜欢上我的，嫁给他我一定会很幸福。大哥，我真的喜欢宁且淮。”这一席话说的认真，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爹这么喜欢我，大哥这么喜欢我，阿笑也很喜欢我，宁且淮也一定会喜欢我的，哪怕要等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何况我这么喜欢他。

大哥再次叹息。他拍拍我的头，柔声道：“ 那好，我会去同爹讲，但你不可以再闹了，饭一定要吃知不知道？”

我听话地点头。

“那我先走了，你早些睡吧。”

我点头，目送大哥离去。但这一夜我睡得不怎么好，我梦见宁且淮与一个姑娘执手站在一片原野上，地上铺满了绿草，开着很多很多颜色各异的小花儿，还有蝴蝶翩翩飞舞。他们有说有笑，然后宁且淮将那姑娘搂入怀中。真是美景佳人赏心悦目，只可惜那姑娘不是我。我又急又气的跑上去分开他们，对上宁且淮惊讶且愤怒的目光，委屈的抓住他的衣袖辩解：“宁且淮，我是长安呀，我是魏长安，你不记得我了？我就要嫁给你了，你怎么能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卿卿我我呢？”

宁且淮皱紧眉头，厌恶的甩开我的手道：“姑娘说笑。我与姑娘从未谋面，何来嫁娶一说。何况，”他拉过身旁的那位女子，“我已经有妻子了，烦劳姑娘不要再纠缠于我。”

我是被阿笑叫醒的。这丫头站在我床边焦急的连声喊叫：“小姐，小姐，小姐？”

我慢慢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停，停，别吵了，你给我停下。”

阿笑惊喜的凑过来，“小姐你醒了！”

“耳朵都要被你叫唤聋了。快倒杯水来，渴死了。”

阿笑“哎”了声，伶俐的去端了杯水过来，扶我起来，仔细地递到我手中，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说：“小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啊，你不知道，你在梦中一直哭一直哭，奴婢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呢，可把奴婢吓得不轻，正打算要请大公子来看看呢。”

我愣了一会儿：“一直哭？”

“是啊是啊，一直哭，哭得可伤心了。”阿笑有些担忧的看着我，“小姐你还好吧？”

我回想起方才做的那个梦，叹口气捏捏脸：“还好还好。”估计昨天是被大哥的话有些吓到，这才做了这么一个荒诞的梦。不过也算不得荒诞。我手里转着茶盅，暗暗思忖得尽快嫁过去才好，以免夜长梦多。就算他家里已有如花美眷，也好早点让他喜欢上我。

经过昨夜与大哥的一番交谈，我决定不再绝食。阿笑差点又哭了，我怜爱的拍拍她的肩膀，道：“别难过，共患难这事儿以后总还有机会的嘛。”

午饭后，爹终于来了秋棠园。彼时我吃五花肉吃得正开怀，嘴上的油都来不及揩，我忧愁的望着爹，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在我加餐的时候来。一反往常，爹倒没有教训我吃相极为不雅没有规矩如何如何，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吭声。我规矩的站起来，低眉顺眼的叫道：“爹。”

他抬起目光将我看了半晌，然后问道：“你真的，想嫁给宁且淮？”

我略有惊疑，有些拿捏不准他为何问这个话。不过我还是坚定地点头道：“想的。很想。”

爹又说：“你可知宁且淮其实是赵丞相家的公子？”

我讶异之极，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啊、啊？这、这个我是，真、真的不知……”

爹叹口气摆手道：“罢，罢。宁且淮今年二十有四，尚未婚娶，为人端正，处事有道。宁且淮虽是赵丞相的五公子，但……但因着出身一直没有认祖归宗，因此也就无人知晓这个身份。”爹眼神略带复杂地看向我：“你从小在这深宅里长大，外头也鲜少知晓魏家的三小姐，爹虽然敬佩赵丞相，但私下也并无什么特别的交情，可不知他如何知晓，昨日他突然向我提起此事。长安，如果你真的想嫁给宁且淮，赵丞相说，他定会亲自登门提亲。”

我咋舌，满腹疑问却断不敢贸然问出口，眼下还是把握时机要紧。我拼命点头，“这份殊荣，长安实在三生有幸。”

爹站起来，言语中听不出欢喜：“那你好好梳妆，过些时辰赵丞相来你总得见一见才是。”

看着爹的背影远去的那一刹那，我其实心下是有些惶惶然的。爹松了口，我或许真的能如愿嫁给宁且淮，可是我却没有之前想象中那般开心。或许是因为早晨的噩梦，或许是因为，爹其实也不甚欢喜。

园中牡丹开得正好，姹紫嫣红好看的紧。我呆呆的看了许久，直到阿笑进来好奇道：“小姐，你在看什么呀？”

我眨眨眼睛，“看花呀。”

“呀，小姐你眼睛怎么红了呀？”

“看花晃了眼。哪儿那么多话，快过来给我梳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