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人鱼2

呐，小美人啊，因为你不能说话所以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姑且就这么叫你吧。

昨天舞会的时候啊，很多人都在夸王子的侍女舞姿动人呢，我也是这样说的哟。但是啊，你的脚尖，你的心，都在痛，都在滴血吧？是呀，你的新足那么娇嫩，而昨天又恰恰是我和欧狄奈瑞大婚前最后一场舞会呢。可哪怕这样呀，你还是要忍痛追求舞姿的美丽啊，你们人鱼对美丽的追求，执着得可怕。

你这次上岸，也是对美的追求，对爱情的美丽的追求，不是吗？为了他，你背弃亲人，放弃嗓音，忍着脚尖的疼痛。其实你追求的过程本身真是美极了。可是，你看到了什么呢？你看到了你心爱的王子殿下的懦弱呵。他不会为了对你的爱放弃你放弃过的东西，忍受你忍受得了的东西。他没用你追求爱情的勇气和魄力。不怪他，你来去轻松自如，他身上坠着名望，权力，财富，坠着人类的欲望。他本可以舍弃这些和你私奔，但这将使他一无所有。你亲爱的王子殿下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在如此污浊的烟云笼罩之下，你曾奋力追求的纯洁爱情的美丽，是不是被遮掩得一点也看不到了呢？

哦，我可怜的小美人啊，这些话我不会让你听见。在你面前啊，我可是被迫无奈的善良的公主殿下呢……

大婚当日。

王子大婚，本就举国同庆，何况王子妃还是邻国的公主，这便融合了两个国家的喜悦。一切都是带着喜气的，一切都是新的。

只有欧狄奈瑞的脸色是旧的。

他平静地望着我，那神色与皇后通知他必须和我完婚那日起的每一天都相同。没有我预料中过分的激动，是平静，平静地悲哀。而正如他摆出这张脸的第一天一样，我恨极了他的这种平静。

“欧狄奈瑞，如果没有母后，你是断然不会娶我的吧？”婚礼前我明知故问。

他没有露出平静以外的神色。“会的。为了国家。”

我笑。说不出是喜是悲或是无可奈何，只是想笑。

婚纱有着长长的后裾，这让我想起她晶莹的鱼尾。自然是全新的，但是我每当在教堂里走一步，都会让它更旧一分。女人真是可笑啊，只穿在身上几个小时的白裙，能在衣柜深处珍藏一生。

父亲将我的手交到欧狄奈瑞手中。牧师致辞后，我面向他，望着他的眼。依然是平静，但夹杂了几分恍惚。

欧狄奈瑞啊，此刻你看到的白衣女子，是我还是她？

然后他把唇贴在我的唇上。不用睁开眼我都能知道他的神色还是一样的平静，而这个吻也不会带任何感情。令我惊讶的是我并未觉得脸上湿漉。我曾坚定地以为我们当中至少有一人会落泪，甚至都不知道脸颊上的泪是谁的；而事实上我与他都平静得彻底，我平静地接受了他的不忠，他也平静地接受了这段政治婚姻。

金色长发的小美人儿也没有落泪，虽然不能说话，但笑得十分灿烂，把巴掌拍得很响。不知为什么，她的笑容比欧狄奈瑞的平静更让我痛苦。

游船上的舞会结束很久了，欧狄奈瑞在船舱的卧室里睡去。我估摸着天快亮了，便走到门边看夜空中将要西去的月。是满月。映在海面上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她这时忽然地冲进来了。金发没有梳理，温柔地散落在两肩。月光在她手中的匕首上反射，刺痛了我的眼睛。但我觉得冰冷的匕首握在她手上也温柔起来。

“啊，我的小美人儿。”我给了她一个标准的笑容，“你想将你可爱的匕首刺入谁的胸膛呢？”

她看着我，呆滞了一会，指了指屋内，然后若有所思地静止了一会，指了指海洋，指了指双腿。

“你要用他的命换取你的鱼尾？”

她点点头。大眼睛在月光下忽闪忽闪的。

我转过身，向着海风睁大眼睛，当我觉得眼泪冻疼了眼睛的时候看向她。“我们已经成婚，这不仅仅是两个人或两个家庭的决定，更牵扯到两个国家的千万百姓。你杀了他，我们两国少了一层缔交，只怕兵戈又起……况且他要是死去，我也不愿意孤苦独留……”

如我所料，善良的人鱼公主果然动摇了。我便在她面前重复欧狄奈瑞曾劝我的话：“你会成全我们的对吧？我真的很爱他。”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目光注视着映着夜空的大海。我相信她不是在犹豫，而是在向海底的亲人们道别。

当天边开始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她将小刀扔进大海，拥抱了我。然后跑到桅杆边，迎着第一束阳光跃入海中。随即出现争先恐后向天空飞去的泡沫，反射着晨曦不同颜色的光，美得好像她一直以来那样。

我才发现脸上有两行泪。我的愿望达到了，我如我想象中那样悲伤，没有更失落一点，但这预想的悲伤已经足够将我撕裂。

欧狄奈瑞还在酣睡，我钻进他的怀里。他竟然将我搂得更紧，低喃了一声：“安琪。”那是他给她起的名字，没有姓，因为他以为她的名字后面总有一天会坠上他的姓氏。

她是他的天使，一直都是。

是的，那一日我并没有见过海妖，人鱼失去声音是上岸的必要代价。我的善心是被我自己丢了的。

—END—

___后记：

人鱼公主的故事很小就听过了。当初只觉得人鱼公主真是善良；大了一些开始自我主义，觉得她傻；很久以后才懂得她的别无选择。但现在，我从另一个角色开始写它。邻国公主在原著中是被王子深爱的对象，但那就太无趣了，不是吗？王子或许只是装作喜欢她呢。王亲国戚的婚姻总是带有政治色彩。因而便出现了这个如果是年幼的我读来定会深深厌恶的角色，但现在的我创造了她，自然对她恨不起来。

我给王子起名ordinary，意在说明他到底是个庸人；jealous这个名字是刚开始就定的，但是写着写着才发现她的面貌并不是善妒这么简单，嫉妒甚至没有在她的性格中占太大的部分，可是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词来代替，都是一样的片面，于是没有更改（况且这个名字音译过来感觉很不错）。每部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是小三都不会只要一个简单的性格特征。

这个角度写起来有趣，还想再写一篇。但读我文章的人都知道我的脾气，长篇从来更不完，短篇热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说这东西就跟没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