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宫,萧羽这回睡了好几日,宫人们皆是惊惶,前几日才得了谨宣大监的训斥,殿下就沉睡不醒,可得用心伺候,生怕殿下出个什么意外,到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得陪葬。
这其中,红云尤甚,整日愁苦着一张脸,在殿下身边未有片刻稍离,喂水喂药,擦脸擦身,操心费力。
绿云看她这样,嗤笑道:“你这是做给谁看,殿下昏迷可看不见,陛下、大监也不在这里,做得什麽表面功夫,好像这景泰宫就你一个人忠心似得,(ˉ▽ ̄~) 切~~”
红云正在铜盆上绞帕子的手停下,猛然扭头怒瞪着绿云,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
绿云从未见过红云如此表情,被惊的一跳,不由得后退半步,待反应过来,自觉得被平时看不起的红云压倒了自己的气势,又站定了身子叉着腰道:“你瞪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殿下沉睡不醒的,再说了,以往不也有这种情况,最后不也没事吗,太医都看过了,说无甚大事,只等殿下自行醒转便可,你那么生气干什么?”
红云要不是那夜你擅离职守,殿下无人照管,病情怎么会加重?现在还敢狡辩,要是殿下有个万一,别说陛下大监,我先饶不了你。
绿云与红云相处几年,就没有见过红云发怒的样子,有时候她说话行为挑衅,红云也只是淡淡地,最多与她打些言语官司,却没有真正的撕破脸对骂过?这般盛怒的红云她是第一次见。
绿云被红云一顿斥责十分的不服气,本想要犟嘴与红云争吵一番,但一转念想到那夜大监吩咐她点的蜡烛,还有她灌下的甜梅酒,又令她故意装醉回后殿,做出擅离职守的样子,可能他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就是害得殿下昏迷不醒的原因,心中有鬼,便不敢再强,只嘟囔几句,又不是我想的,我喝醉了,谁知那酒的后劲儿那么大,且是殿下叫我离开的云云。
红云根本不耐烦听绿云絮絮叨叨地解释,只顾着专心照料萧羽。她怕自己闲下来,又胡思乱想,那想法太可怕,所以她不敢停下,逼着自己不停地忙这忙那。
宫人们只以为红云身为景泰宫大宫女,侍奉殿下起居,身当首责,十分害怕陛下因殿下病情加重而降旨责罚,所以格外用心,但无一人知道她内心的煎熬,与绿云争执,也是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慌,所以拿绿云撒气。
她忍不住摸了摸怀中的金扣,平素那位来只是静坐饮酒,看着七殿下跳舞、作画、或者看书,有时闲聊一会儿,约莫着一个时辰便离开,她曾经偷偷探查过几次,尤其是第一次发现的情景,记得请清处处,那次她心中有事不能安睡,随胡掌事有令,入夜后,不得离开后殿,违令者送入掌刑司重重处置,又想着查探些消息,趁宫人们熟睡时,沿着墙角偷偷往主殿而去,待到了主殿,站在殿宇转角灯光找不到的阴影处,屏息偷看,见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七殿下和陛下坐在院中,殿下宫妆丽服,正在认真地剥橘子,然后笑着递给陛下,陛下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但看身体懒懒的靠在椅子上,顺手接过吃了,就像,就像是皇帝与宫妃的相处一般,看的她胆颤心惊,不由呼吸粗重起来,这时绿云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朝这里看过来,红云连忙缩回身体蹲下,浑身僵硬,再次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这时听见陛下威严的声音,“谁在那儿,出来。”
红云不敢动弹,突然头顶的廊檐上窜下来一只黑影,还不等红云反应,便吱吱吱叫着,往院中桌案处奔去。
原来是那金绒猴,金瑞。
绿云道:“陛下,娘娘,是金瑞。”
萧羽瑞瑞过来,你怎么上到廊檐上去了,不听话。
随后便是猴子的吱吱乱叫声,以及殿下的轻笑声。
明德帝这畜生倒是得你的欢心。
萧羽金瑞不是畜生,是我的朋友。
明德帝随你喜欢,行了,朕该走了。
说罢便起身离去。
萧羽恭送陛下。
绿云:“恭送陛下。”
红云也放下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准备悄悄活动一下僵硬的双脚,突然又听见明德帝的声音。
明德帝你侍奉好羽,侍奉好主子,闭好嘴巴,朕不想听到什么流言,做得好,日后自有赏赐。
绿云:“谨遵陛下旨意,奴婢定然尽心尽力,谨言慎行。”
明德帝嗯。
随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远去,再就是远处宫门开合的响声。
萧羽唉,陛下每次来都只是坐着饮酒,饮够了就又走了,我想同他多说一会儿话都不行,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来?
绿云:“娘娘,奴婢陪您说话,您想说什么?”
萧羽整日里就是和你说话,就是有再多的话也说完了。
绿云:“哎呀,娘娘您这是嫌弃奴婢了,那奴婢可要伤心了。”
萧羽呵呵,你也会伤心呐,我还以为你没心没肺呢?还不是因为陛下能和我说些书画上的事情,没想到,陛下对丹青一道颇有见解,听他品评画作,我受益良多。
绿云:“那倒是,奴婢不懂这些,也帮不上忙。”
说着两人进主殿去了。
红云又听了一会儿,殿外确实没了声音,确定无人,才软着脚,一路轻飘飘的回到后殿房中,索性后殿仍是静悄悄的,无人发觉她。进房后脱衣躺下,脑中不断回忆着方才前殿看到的情形,疲累之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日红云难得的起晚了,被小内监唤醒后,匆匆梳洗,看到镜子中难看的面色,忙施了些薄粉掩盖,和小内监踩着点与绿云换班,尽量低着头,避开绿云的视线,防止她发现端倪。但是绿云却也是面色疲惫难看,只与她略点点头,便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更是根本顾不上观察红云如何。
原来昨夜明德帝走后,萧羽兴致盎然,画了大半宿的画,才意犹未尽的睡了。
而绿云伺候萧羽作画,有时调整铜镜照明,又是研磨颜料,又是清洗画笔,又是捧水递巾,可是累了个半死,一心只想着速速轮值,好早早回房好好地睡一觉。
两人各怀心思,竟是都没有注意到对方情况。
那次事后,红云用心留意,果然隔月夜里陛下复又独自前来,几次之后,红云再也不敢探查,绿云似有察觉,但不敢肯定,私下里试探了几次,都被红云装傻糊弄过去。红云犹豫良久还是将这件事情传递了出去。
可是昨夜发生的事情,红云不知道怎么办了,要不要递消息,毕竟一切都是她的揣测,虽然知道昨夜那位至尊来过,虽然在殿下床褥无意中见到了这颗金龙盘扣,虽然殿下昏迷不醒,也不能证明,唉,这事情这么大,告知给二殿下知道真的好吗?
红云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