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一)

尚服局司饰司烛火通明，针落有声。姜小梧腰间的从八品掌饰佩绶，似一柄双刃剑。更高的技艺、更贵重的物料向她敞开，却也将她置于更为灼人的目光审视之下。

除却繁复的物料管理与协助设计，教导新入司女史的重任也落在她肩头。她效法恩师孔姑姑的严谨，示范针法时行云流水，点拨处言简意赅。那静水深流般的从容，渐渐在年轻女史眼中沉淀为无声的敬重。

月色初上，与曲苓的“小灶”依然温暖。茯苓糕的清甜代替了偷藏的酥饼，曲苓塞给她一只精巧的攒丝梅花钱，眼睛亮晶晶：“配你那件藕荷襦裙，多好！”

姜小梧失笑，指尖轻点她鼻尖：“宫中自有制式，哪敢戴这些？”

“晓得晓得，”曲苓笑嘻嘻收回，“就为逗你一乐！小梧，你说咱们何时才能放手设计，不用只依画样啊？”

姜小梧温言鼓励：“根基打牢，总有露脸时。尚功局重巧思，你定能出头。”她深知，她们的路途，终究不同。

平静之下，暗流蛰伏。二公主萧沁兰处，江洄的低语如同细密的针尖，不住挑动那因皇后曾赞赏姜小梧而生的不悦。萧沁兰眼中寒光闪烁，硬碰不得，便寻隙暗使绊子。

皇家春日小宴将近。萧沁兰指尖点向新供云锦上的缠枝莲纹，朱唇轻启，语似随意却不容置疑：“本公主的莲纹，要‘暮雨青’丝线绣。”此言一出，司饰司众人心头俱是一沉。“暮雨青”何其稀罕？专供皇后的库藏，不过三两绺。此乃非分之请，却因公主之尊，不得不应。

然而库房登记录上，那最后三两丝线，已在前一日被江洄亲笔批条领走，冠冕堂皇曰“孝绣经幡”。私底下，谁不知其用作攀附或私藏？

消息传来，萧沁兰勃然大怒，召司饰司女官疾趋面前。她厉声斥责，纤指几乎戳到管库女官额上：“司饰司好大威风！本公主指名之物，竟被一个外臣之女轻巧截去？你们是活得腻烦了不成？！”目光却如淬毒的银针，一次次钉向垂首恭立的姜小梧。

殿内空气凝滞如冰。管事掌饰面无人色，跪地颤声解释。姜小梧抬眼，眼底波澜不惊。今日孔姑姑外出点验新料，司内高位唯她，这“督导不力”的帽子，正悬在头顶。更遑论延误公主新装，必连累皇后颜面。

就在萧沁兰唇齿启动欲降重罚之际，姜小梧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声线沉静无波：“殿下息怒。暮雨青尽失，实为奴婢失察，甘领责罚。然公主裙裾万不可误，奴婢斗胆，请允以‘雨过天青’丝线替代。此线色泽清朗，反衬春日朝气，胜于暮雨之幽深。奴婢即刻取料比对，若可，三日内亲督莲纹，必不负殿下。”

殿内落针可闻。这般应对，非但自承其过，更瞬间端出一条可行之路，滴水不漏。萧沁兰那满腔寻衅的怒火，猝然撞上一堵沉静深渊垒成的墙，竟无处发泄，只余烦躁淤堵胸臆。江洄附耳欲挑，她已不耐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