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休沐,转瞬即逝。江池告别了江府的温馨与父母的依依不舍,重新踏入巍峨宫门。身份已截然不同——她是太傅嫡女江池郡主,亦是尚宫局司饰司掌司姜小梧。双重身份,如同两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推向更广阔却也更复杂的舞台。
皇后深知她需要独立空间,特旨将靠近尚宫局的一处清雅小院“听竹轩”赐予江池作为官邸。小院不大,却独门独户,院中植有数竿翠竹,环境清幽,既方便当差,又保有私密性。这无疑是莫大的恩宠与信任。
听竹轩内,陈设简洁雅致。江池带来的行李不多:养母何芸做的几双布鞋,父亲姜明远送的几卷书,还有那枚从不离身的“池”字玉佩。她亲手将二哥江沿赠的乌金剑穗系在皇后新赐的一柄装饰性佩剑上,悬挂于床头,既是念想,亦是无声的激励。
重返尚宫局司饰司,气氛微妙。同僚女官们看向她的眼神,敬畏中带着探究,亲近中藏着疏离。毕竟,眼前这位沉静的掌司,已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江池心知肚明,她并未因身份改变而倨傲,依旧身着靛青六品官服,腰悬青玉佩绶,晨昏定省,处理公务一丝不苟,态度谦和如初。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唯有实打实的功绩与能力,才能真正赢得尊重。
皇后苏引梦并未因亲情而格外优待她的公务。相反,她交给江池的第一个重任,便是筹备即将到来的“太后千秋节”寿宴礼服配饰。这是尚宫局乃至整个后宫的头等大事,规格极高,容不得半点差池。尤其太后素喜素雅庄重,对细节要求极为苛刻。
江池不敢怠慢,立刻召集司饰司骨干,翻阅历年旧档,研究太后喜好,反复推敲设计方案。她结合太后“素雅庄重”的要求,大胆提出以“松鹤延年”为主题,摒弃繁复金玉,主用青、白、墨三色丝线,以极细的“盘金绣”和“打籽绣”勾勒松针鹤羽,力求在低调中见华贵,在简约中显精湛。方案呈上,皇后与尚宫局尚宫皆眼前一亮,当即拍板。
设计通过只是第一步。选料、配色、监工、核验……每一项都需江池亲力亲为,耗费心神。她常常在听竹轩的灯下,翻阅古籍图样至深夜,或是反复比对丝线色样,力求完美。那枚“池”字玉佩,成了她疲惫时摩挲静心的慰藉。
这日午后,江池正在尚宫局库房核验一批新到的贡品丝线。阳光透过高窗洒下,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指尖捻过丝线,感受其柔韧与光泽,神情沉静而认真。
“姜掌司。”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江池抬头,只见萧长诀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正站在光影交界处。他身后跟着两名内侍,捧着几卷文书。
“参见大殿下。”江池连忙放下丝线,屈膝行礼。心中微讶,大殿下怎会来尚宫局库房?
“免礼。”长诀步入库房,目光扫过她手中丝线,落在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上,“母后命本宫送来太后旧年几幅心仪绣品的图样摹本,供司饰司参考。”他示意内侍将文书奉上。
“谢殿下!谢皇后娘娘恩典!”江池双手接过,心中感激。这图样来得太及时了!
“太后千秋节,事关重大。姜掌司……辛苦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句“辛苦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江池心头微暖,垂首道:“分内之事,不敢言苦。谢殿下关怀。”
萧长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淡淡颔首:“嗯。”随即转身离去,玄色身影消失在库房门口。
江池捧着那几卷珍贵的图样,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温凉的卷轴边缘。他……是特意送来的吗?还是……只是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