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面人银质面具下的眉峰紧紧蹙起。放肆!竟敢如此对他说话!但眼下情形容不得他端皇子架子。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扶着冰冷的墙面勉力站直,踉踉跄跄地跟了进去。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口,痛得他面具后的牙齿咯咯作响,强忍着没哼出声。
书房内一片漆黑。江池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带着他直接穿过一排排书架,走到最里侧一个放置杂物的角落。她迅速推开一个不起眼的雕花屏风,露出一扇暗门——这是前任主人留下的,被她改成存放药材和杂物的暗间,极为隐蔽。
“进去!”江池低声道。
假面人没有丝毫停顿,高大的身躯几乎是在冲入暗间的瞬间就脱力般滑坐在地。沉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池迅速关上暗门,重新推好屏风,只留下一条缝隙通风。她立刻点燃了一盏小小的、光线仅能照亮眼前方寸之地的羊角灯。微弱的灯光映照着暗间内混乱的景象:堆放的旧书箱、几口药材罐子,以及靠在墙角,浑身浴血、面具在昏黄光线下更显森然的男人。
浓烈的血腥味再次扑鼻而来。江池强压下翻腾的胃,神色却异常冷静。她立刻翻找出角落里一个陈旧的药箱,里面是她为处理日常小伤备下的东西。
没有迟疑,江池蹲下身,就要去查看萧长诀肩膀上一道狰狞的刀口,那伤口正汩汩向外冒着血。
“放肆!”
一声沙哑却充满威压的低喝响起。萧长诀下意识地想要挥开江池的手,动作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猛地一顿,额角瞬间滚下大颗冷汗。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死死盯着江池,里面是皇族刻印在骨子里的矜贵和不容侵犯。
江池动作一顿,迎上那道凌厉的目光。此刻,她的声音里没有惧怕,只有公事公办的冷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假面大侠,你深更半夜砸进我的院子,血流不止引着人可能就在外面。此刻跟我论什么放肆?你是想死在这里,脏了我的地方,还是想我立刻大喊招人来把你送官?”她微微一顿,语气带上几分不容商榷的强硬,“把手拿开!”
“假面大侠”四个字刺得萧长诀面具下的脸一僵。他死死瞪着眼前这个一身素雅寝衣、眼神却亮如星子、毫无惧色的女子,一时间竟语塞。那双抓向他手腕的细白手指,明明看起来纤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僵持不过一息。或许是失血过多带来的昏沉,或许是这女子身上的镇定过于有说服力,更或许是……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直白的、无视他身份的、近乎冒犯对待?
萧长诀绷紧的下颌微微颤动了一下,终究——那强撑起来抗拒的胳膊,颓然地、带着无比不甘地缓缓落了下去。他别过头,紧抿着唇,一副“眼不见为净”的屈辱模样,只有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着他的虚弱和……那一份在黑暗角落里被剥去所有身份外衣后,属于一个重伤者的脆弱。
江池心中暗自摇头:果然是个极别扭的性子!都这样了还在硬撑。她不再理会他那点可怜的“尊严”,直接上手。
羊角灯被她小心固定在旁边书箱上。她动作麻利地剪开萧长诀左肩附近被血浸透的衣料。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出来,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血还在不断渗出。江池眼神更沉,知道这不止是刀伤,伤处发乌发暗,恐怕还有毒!
她立刻拿出珍藏的上好止血药粉——这是宫中赏赐下来、她以备不时之需的御药——毫不犹豫地敷了上去。药粉接触到伤口的瞬间,剧痛袭来,萧长诀猛地一颤,喉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抓着身侧地面木板的手指几乎要抠进去!
江池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灯光下,那张冰冷的银面具因他隐忍的痛楚而微微颤抖着,下颌线的肌肉绷得像石头。未被面具完全遮挡的脖颈侧,白皙的皮肤下青筋因剧痛而虬起,一路延伸进衣领深处,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张力。还有那红得滴血、正对着她的耳朵尖……
这个传闻中凶狠的“玉面修罗”……面具下竟是如此……纯情?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江池立刻压下心中那丝怪异,手下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缓了些。她拿起干净的细布条,开始仔细但快速地包扎,动作流畅而沉稳,展现出与官职相称的干练。
“忍着点。”她低声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萧长诀没有回应,只有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昏黄的灯下,在温热的指尖偶尔不经意的触碰下,在那浓烈的、属于女子的干净馨香若有若无的包围中,被彻底揭开狼狈外壳的皇子殿下只觉得浑身僵硬,心口深处,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悸动,伴随着剧痛和极致的窘迫,疯狂地撞向那副冰冷坚固的银质面具,试图找一个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