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他半侧着脸对着江池,专心处理臂伤。银面具在烛火映照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衬得那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瓣显出几分……专注的魅力?江池移开目光,心中那个念头却更清晰了:这人身份绝不简单。
“姑娘在宫中值什么职位?”银面人处理好伤口,放下衣袖,主动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六品掌印,江池。”江池坦然相告,目光落在他脸上,“侠客行走江湖,还要打听朝廷官员?”
“好奇而已。”银面人语气随意,“在下偶尔也接一些京中富商的门客差事,替人排忧解难……咳,保护贵重物品,或者清理一些背主弃义的下人之类的。对京中格局,朝堂动向,多少也得知道点皮毛,才方便接活,也能避开些惹不起的人物。”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将自己身份定位在一个“高级打手兼情报掮客”的角色,解释了为何了解官场,却又刻意模糊了具体归属。
“倒是你,”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江池方才未批完的卷宗上,“六品女官,独院而居,深夜处理公务,倒也辛苦。不怕遇见真贼?”
江池自嘲一笑,拍了拍袖口:“真遇见贼?这不就巧了么,刚放进一个自称‘侠客’的。”她目光犀利地再次扫向那副面具,“不过,你这面具倒是方便,来无影去无踪,真闯出祸来,倒也难寻。”
银面人听出她话里的试探,低笑一声,那笑声隔着面具显得有些闷,却意外地……顺耳?“江湖人嘛,这点保命的小手段总要有的。戴着它,只是不想给雇主惹麻烦,也不想自己牵连太多世俗纠葛。姑娘若觉得碍眼,待我调息好便走,今后绝不再来叨扰。”他这话似撇清,却偏偏在“绝不再来”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欲擒故纵。
江池看着他盘膝坐在圆凳上,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息内力。姿态放松,竟真把她这六品官员的府邸当成了安全屋。这份坦然和……厚脸皮?竟让人觉得有些奇异的好感。再者,方才他那翻墙而下的矫健身手……若此人真愿指点一二……
“怕麻烦?”江池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末,眼中掠过一丝狡黠,“说来也巧。我看你身手倒是不错,既然你砸坏我的花,总得赔我点什么。金银财物就免了,我看不上。不如……”她放下茶杯,直视着那双隔着面具也察觉到她目光而睁开的眼睛,“授我几招傍身的功夫?权当是花木的赔偿。如何?”
银面人显然没料到这茬,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面具后的眼睛明显露出错愕:“教你……功夫?”
“怎么?”江池挑眉,“不愿意?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还是……你这所谓的江湖高手,其实是花架子?”
这激将法用得甚是拙劣,但对一个刚砸了人家院子、又被戳破几分侠名的男人来说,似乎很有效。
银面人沉默片刻,面具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做艰难的挣扎。最终,他看着江池那双亮得惊人的、毫不退让的眼睛,败下阵来。他无奈地长吐一口气,带着点认命和好笑:
“行吧……就当你这院墙我包了护了。不过,”他的语气严肃起来,“习武非儿戏,要吃得起苦头,也要耐得住。"
“你肯教就行。”江池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心中却更添好奇——这人连教她武功都答应了,为何偏偏不肯摘下面具?他自称江湖门客,可那骨子里的矜贵气场和偶然流露出的对官场事务的熟稔……绝不像普通门客那么简单。
“那……银面师父?”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这称呼让银面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连忙摆手:“别!还是叫银面客吧,‘师父’二字太过正式沉重,受不起。”
“好,银面客。”江池从善如流。一个称呼悄然建立,一条奇妙的、由面具维系的纽带,在这个月光微凉的夜晚,悄然结下。
银面人再次闭上眼睛调息,屋内陷入宁静。江池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看着烛光在他冰冷的银面具上跳跃,在桌下投下一片摇曳的光影。他的身份,依旧是隐在月光和面具背后最深的一个谜。
但这颗神秘种子,已然埋进了江池的心里,等待着未来被好奇与日日相伴磨砺出的情愫,浇灌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