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数着她翻动书页的指节,看《失乐园》的牛皮封皮在她膝头磨出陈旧的光泽——从别墅到机场,这书就没离开过她的手,仿佛那不是弥尔顿的史诗,而是能开启某个秘密的钥匙。
私人候机室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保镖们像雕塑般立在雕花屏风后,枪口的冷光透过镂空花纹渗出来,与水晶灯的碎光纠缠成网。
金光日拽过娜琪身边的座椅,膝盖几乎贴上她的裙边,翡翠戒指在扶手上叩出急促的点:"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从车上看到现在。"
娜琪翻过一页,书页间夹着的玫瑰书签滑落到他手背上。
"人的一生总在翻阅不同的书,"
她的指尖拂过书签上的暗红渍——那是某次替他包扎时蹭上的血,
"来确认自己追寻的信仰。"
金光日瞥向封皮,烫金的书名在阴影里泛着诡异的光。
"撒旦反抗上帝?"
他嗤笑一声,指尖戳了戳书页上的版画——长着蝙蝠翼的天使正撕碎云层,"失败者的故事有什么意思。"
娜琪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眼尾的朱砂痣在顶灯下发颤,像滴要落进书页的血:
"要登机了吧?我去趟洗手间。"
她起身时,裙摆扫过他的靴面,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龙涎香。
金光日没拦,洗手间的磨砂门就在视线尽头,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脏却突然空了一块——像十二岁那年,看着母亲的尸体化为灰烬的失重感。
屏风后的保镖换了站姿,枪套摩擦的轻响让他烦躁。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本《失乐园》,书页边缘还留着她指甲的压痕。
开篇的拉丁文注释像串诅咒,可往下翻,撒旦站在地狱火海前的独白却突然攫住了他:
"人们的疯狂与盲目,。"
恍惚间,教堂广场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闯进脑海,娜琪喊"撒旦万岁"时的笑眼与书页上的魔鬼重叠;
书房的地板突然渗出鲜血,与书中描绘的"混沌之河"混在一起;甚至女孩的呜咽呻吟,都化作了天使坠落的轰鸣。
他看见娜琪在雪地里修剪黑郁金香,银剪上的血珠滴在《失乐园》的封皮上,晕开与玫瑰书签一样的红。
保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像是沉进了深海。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书页上的文字开始扭曲,撒旦的翅膀变成了娜琪颈间的蛇形银链,上帝的雷霆化作父亲冰冷的目光。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夹在书里的半张机票——目的地不是平壤,是他从未听过的陌生城市,登机口的数字被她的指甲划得发毛。
意识沉没前,他仿佛听见洗手间的门轴轻响,娜琪的白裙如惊鸿掠过候机室的地毯。
那本《失乐园》从他膝头滑落,摊开的页面上,撒旦正凝视着坠落的星辰,而他的空座椅旁,只有保镖们慌乱的脚步声,在水晶灯下撞成一地碎片。
原来她读的不是信仰,是告别。
而他沉迷的不是史诗,是她精心布置的、名为"失乐园"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