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八 晴
天还没亮透,我就被额吉叫醒了。她掀开毡帘时,灰蓝色的光涌进来,落在羊毛地毯上,像撒了把碎银子。
“快起来梳洗,今天要去看摔跤大赛,你父王特意让人给你备了新骑装。”
我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窜上来,脑子瞬间清醒了。
抓起帐杆上的新骑装——石青色的料子上绣着银线花纹,比平时的红裙子利落多了。
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风,把桌上铜盆里的水吹得晃了晃,荡起一圈圈波纹。
刚走出毡房,就被外面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脖子缩了缩。
远处的摔跤场已经竖起了彩旗,牧民们骑着马往那边赶,马蹄声“哒哒”地敲在草地上。
“醒了?”
父王牵着两匹马来了,他今天穿了镶金边的蒙古袍,额吉跟在后面,手里捧着我的银腰带,“把腰带系好,等会儿要见部族的勇士们。”
我任由额吉给我系腰带,她的手指在我腰间打了个漂亮的结:
“朗卡今天也会参赛,那孩子可是草原第一勇士,让他教教你骑射才好。”
“朗卡?”
我眼睛一亮,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去年那达慕大会上一个人摔赢了七个对手。
我们骑马往赛场走时,天边已经泛起粉紫色。
风影的蹄子踏过带露的草地,惊起几只蚂蚱,蹦蹦跳跳地钻进草丛里。
远处的蒙古包升起炊烟,笔直地往上飘,被风一吹就散成了淡淡的雾。
摔跤场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用木桩和绳子圈出一片空地。
场边搭着高台,父王带着我们坐在前排。刚坐稳,就听见有人喊:
“朗卡来了!”
我顺着声音看去,一个高大的年轻汉子正走进场地,他穿着牛皮坎肩,腰间系着五彩腰带,黝黑的脸上带着笑意,朝看台上的人挥手。
他的胳膊比我的小腿还粗,站在那里像棵挺拔的白杨树。
“那就是朗卡。”
父王拍了拍我的肩膀,“等比赛结束,我让他教你射箭。”
比赛开始后,朗卡果然厉害,没几个回合就把对手摔在了地上。场边爆发出欢呼声,他扬起手臂致意时,阳光照在他身上,汗珠都闪着光。
我忍不住跟着拍手,比自己赢了赛马还兴奋。
中午比赛结束,朗卡得了第一,父王让人把他请到高台上。
“朗卡,”父王笑着递给他一碗奶酒,“我这女儿野得很,你得空多教教她骑射。”
朗卡一口喝干奶酒,看向我的眼神带着笑意:“能教公主骑射是我的荣幸。公主请?”
我立刻跳起来:“好啊!”
拉着他就往马厩跑,父王和额吉在后面笑着摇头。
我们牵着马到了练习场,朗卡拉过我的弓试了试:“这弓有点轻,公主平时练的力道不够。”
他站在我身后,握住我的手调整姿势,“胳膊再挺直些,吸气时拉弓,呼气时放箭。”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包裹着我的手时,我忽然有点紧张,手指都僵了。
“别慌,”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盯着前面的木桩,心里只想着射中它。”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他说的拉弓放箭。
“嗖”的一声,箭虽然没中靶心,却比平时准多了。
朗卡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错,再试一次。”
这一次他没扶我,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我瞄准木桩,想起他说的要领,手指一松,箭稳稳地钉在靶心旁边。
“中了!”我兴奋地回头,看见父王和额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笑着看我们。
“看来朗卡教得很好。”
父王走过来,递给朗卡一块烤羊肉,“以后你就多费点心,这孩子性子野,得好好管教。”
朗卡接过羊肉:“公主很有天赋,就是性子急了点。”
他看向我,“明天一早来练习场,我教公主骑马冲射。”
太阳偏西时我们往回走,风影的蹄子踏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哼着歌,觉得今天比过年还开心。朗卡骑马跟在我身边,偶尔指点我几句骑马的要领,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像马头琴的调子。
回到营地时,额吉已经摆好了晚饭,手抓肉冒着热气。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听父王和朗卡说摔跤的技巧。
朗卡说起自己小时候练摔跤总被打倒,后来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我忽然觉得,当勇士真不容易。
天黑时朗卡告辞了,我送他到门口,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狼牙挂坠:
“这个给你,射箭时带着,能定神。”
我接过挂坠,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赶紧塞进怀里:“谢谢你,明天我一定早点到。”
他笑着骑马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我靠在门框上,摸着怀里的狼牙挂坠,风里带着青草和奶香。父王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今天学了不少吧?”
“嗯!”我使劲点头,“朗卡说明天教我冲射!”
月光落在草原上,远处传来马头琴声。
我看着天上的星星,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父王额吉的疼爱,还有厉害的勇士教我本领,像永远不会结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