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哪儿?”
“还记得你刚闯进来时,看见我从林帐里走出来吗?”
“记得。”
“那是太师为陛下准备的营帐。”
……
我再次见到英宗,行礼过后,站在他身侧。
他有点闷闷不乐,叫我坐下,并问我怎么过来的。
我如实回答,英宗感慨:“子忠果是英宗非凡。”
我答:“不敢当。”
英宗叹了口气,问我:“子忠,王振等人如何了?”
我嘴角不动声色地抽搐了一下,有心想实话实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就被我身体抢先说出:“文臣武将战死众多,反贼亦是死伤无数。”
这身体怎么还说的如此含糊,我如今可算是知道为何英宗坚持纪念王振了,都是这家伙传的瞎话。
我有意特意强调一下王振的背叛,但身体里有某种意念,这意念一直压制着我想说的话,只好作罢。
我觉得我还应该说些什么,英宗道:“原以为亲征可以重现父亲的荣光,可如今看来,也许是朕错了吧。”
我刚要说话却听英宗问:“子忠,你弟弟和你关系好吗?”
我一愣,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这算什么意思,这具身体的弟弟袁李毅刚刺杀他,他就问我们什么关系,他怀疑我和袁李毅是一伙的?
英宗平静地看着我,我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瞳孔好像有什么魔力,使我看到了一段记忆。
——
我叫袁李生,我生于宣德元年的七月,出生那时正是烈日当头的夏日,屋外的李子熟透了,所以我叫李生。我还有一个弟弟,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父亲想好了我的名字,却没想到弟弟的。
两岁时,母亲抱着我和弟弟,我哇哇哭个不停,弟弟用一种嫌弃的表情看着我,似乎我嫌我烦,果断地用他的小脚踹我,我的哭声更大了,母亲却笑个不停,父亲想到了弟弟的名字——李毅。
毅,也有果断之意。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哭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
父母是普通人,小富即安,听说祖上和京城的大人物也有点关系。
宣德十年,我9岁,父亲让我和弟弟读书科举,但我学不下去,先生在台上讲课,我在下面看故事书,不知不觉的,先生走到我身边,强走了我的故事书,先生拿着戒尺,道:“伸手!”
我余光看到了袁李毅也在看故事书,他显然还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
我一撇嘴,左腿猛地别在先生的右腿上,先生躲闪不及,靠着出其不意,被我拌倒在地,我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跑出门。
我一口气跑了好久好久,我没有回家,父亲看到我拌倒老师肯定要打我。
我在外面躲到了申时,很老很老的老头看到了我,他拦下我,道:“我看你面像是天生学武的命,日后必定高中,你若信我,便拜我为师。”
我不屑一顾,坚信他是一个老骗子。
那老头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是偷偷从学堂跑出来的,是也不是?”
我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
老头不回答,又道:“你今年九岁是也不是?”
他又说了许多我的事情,我的表情也从疑惑到了敬仰。
我很激动,我问他:“你真的可以教我武功吗?”
老头点点头,他道:“你带我去见你家长,我收你为徒。”
我想也不想就开心地点头:“好的师傅!”
我还要给他磕几个头,老头道:“哈哈,有趣的孩子,不用了。”
待回到家,父亲脸色阴沉,问我为什么打老师,问我去哪儿了,说我不体谅他。
袁李毅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啊呜呜呜呜!!!”
父亲抄起一根棍子要往我身上打,老头拦住了父亲。他在父亲身边小声说了一句话,父亲的脸色一变。
老头却并不意外,父亲将我和弟弟赶出去,我在心里感慨着:师傅真厉害啊!
袁李毅抱着我:“哥哥,你跑出学堂的样子真厉害。”
我和他一起靠在屋外的篱笆上,我想,父亲的名字应该是取差了,袁李毅一点也不果断,他做什么都犹豫的,像个女人一样。
我看着月亮又升高了许多,老头终于出来了,父亲好像很疲惫,老头冲我招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目父亲没有再张罗着打我,老头,不对,师傅说:“你是我徒弟,你得跟我走。”
师傅没有再理我,而是走出篱笆外等着我。
我看向父亲:“走?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不知道,很久以后。”
我:“弟弟会跟着去吗?”
父亲:“不会。”
我反悔了:“我不想拜师了!”我大声叫嚷着,“我要和弟弟在一起!”
父亲闭上眼睛,一滴泪水划过:“李生啊,咱得罪人了。”
……
我和师傅去了南方,我在那里生活了许久。
宣宗早已驾崩,正统八年,我17岁,已经是一个七级武者了。
师傅其实对我很好,南方阴雨连绵,格外湿润。
他监督我练功,我在他身边成长,他越来越老,褶皱越来越多,像树的皮肤。
他很慈祥,我刚离开父母时哭泣,他安慰我,他用不算好听的嗓音给我唱歌。
我在南方惩恶扬善,师傅教我心怀大义,同情弱小,他给我取了字,叫子忠。
一封从家长寄来的信寄到我手上,只有一句话:哥哥,你要不要来京城当将军。
一颗名叫渴望的种子发芽了。
心底的火焰缓缓升起,可以点燃一片草原,没有男人不曾做过一个精忠报国的梦。
风儿从南方吹向北方,他告诉我来时的路。
一片树叶随着雨水落地,正如一个生命随着时间凋零。
这一年,我师傅永远地离开了。
师傅临终前摸着我的头:“李生,不要上战场。”
我沉默,师傅道:“我算一辈子卦了,我看到了你的未来。”
师傅道:“战场残酷,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我低声反问:“大丈夫保家护主,何须马革裹尸呢?”
“……”
师傅走了,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正好补上拜师时缺的那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