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直插黄土,此生告别饮血的江湖。
【1】
乱党之争,太子废黜,家国分崩离析,我从储君门下显赫一时的剑客,一朝沦为江湖的杀手。
从此我不再有名字,他们只记得我这把剑的名字,霜寒。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如今,我气数将尽,终于要死在这四下无人的胡同。
闭上眼,往事如走马灯浮现,饱尝人生福祸喜乐、恩怨情仇,终于得以在这良夜里安息。
可老天却突然告诉我,今日命不该绝。
从榻上醒来,不知何日。
伤口被人缠上了绷带,佩剑仍在,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换上洗净后的旧衣,走出了这间老旧的客房。
我扔去几两碎银结账,顺口问起客栈的伙计,谁送我来的。
他打量了我一眼,说是个江湖郎中,早就结过了账,离开几日了。
看来这个人的恩情,无以为报。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
这乱世之下,即便满目萧然,也与我并无瓜葛。
我收下掮客送来的刺杀名单,擦亮了我的霜寒。
名单上的人并不陌生,是当初要废黜太子的弹劾党,今日也受了伤。
虽说趁人之危不是我的作风,可如今我也负伤,我们旗鼓相当,更何况这一单给的不少。
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在一个破庙里,他龟缩在斑驳的佛像后,面无血色,身侧有个女人,正在为他止血。
可惜,没有人能活着见到霜寒重回剑鞘。
我甚至都没给他看清我的机会,便结果了性命。
看向一旁震惊的女人,我只得对她说一句,对不住了。
霜寒上滴着那人的血,挥向女人的时候,她突然问了我一句。
你胸口的伤好了?
剑尖上的血洒在了她的脸上,她不曾躲闪,只割下了一缕头发。
你走吧,这次当我还你的。
我让她离开,转身便去割下那死人的头。
把人头丢进布袋的时候,我仍能感受她如炬的眼光,正死死地盯着我。
用衣袖擦拭掉霜寒上的血,剑气哀鸣,第一次霜寒之下,还有活口。
我拎起布袋便要离开,只听见那女人咬着牙说了一句,悔不当初。
这女郎中可真是什么人都敢救。
【2】
我拿着人头换回来的钱两,自然是要去消遣一下,要了两壶好酒,一斤牛肉,坐在那小破酒馆里悠哉地吃了起来。
酒意袭来,一阵微醺,正飘飘然的时候,听见外面嚷嚷了起来。
听说有个江湖郎中把人给治死了。
如今这世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过治死个人,大惊小怪的,扰了自己的兴致。
“我本来就救不活他,凭什么说我治死的?”
这声音听起来倒是耳熟,我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侧耳听起了街上的争执。
外面中说纷坛,聒噪的很,很快就听不清了。
我起身走出去,见到那白天的女郎中,被众人围堵在角落,衣服也扯破了,药箱倾倒在地上。
她倒是一身傲骨,清瘦的脸上,眉如远山,眸如秋水,毫无粉黛修饰,这是我第一次大致看清救命恩人的容貌。
众人要强行押着她送去牢里。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竟然也多管闲事起来,举起霜寒走进人群里,拦下了汹涌的人群。
是霜寒。
我不曾拔剑,但是他们还是认出了我的剑,纷纷退下。
这女人什么来头?
他们议论着,却也无人阻拦。
我带她离开,一前一后地走着。
“那是我故意治死的。”
她跟在我身后突然说出了这句。
我驻足回头的时候,她刚好撞在我身上,正对上她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你就不怕他们误以为你和我是同伙吗?”
我俯视着她,笑了。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过是个干着杀人越货勾当的剑客,钱才是我的追求。
“那人奸淫妇女,勾结外贼,死有余辜。”
“你一个郎中,怎么白天救人,晚上干着杀人的勾当。”
提起白天的事,她冷眼看着我,神色中净是愤恨。
“你杀是救国的人臣,今日之世道,乱臣贼子作恶,陷国于水火,若不是当今太子党倒台,还不知这国是什么国!”
太子暴虐无道,生性冷漠顽固,一心只在乎争权夺势。
可惜,倘若没有他,何来今日的我。
如今太子废黜后失踪,才让那些弹劾党有了可乘之机。
“想不到你一个江湖郎中,还满口仁义道德。今夜的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她冷哼一声,蔑视地看了我一眼,丢下一句“走狗”。
她转身,走进了那日快被死亡吞噬我的胡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