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的云雾漫过断壁残垣时,墨渊刚与东华作别。他踏着流岚走向后山,玄色广袖扫过阶前凝结的霜花,将观世镜轻放于案。镜面蒙着层经年的薄尘,被他指尖溢出的灵力拂过,骤然亮起幽蓝的光。
镜中映出的无妄山正落着细碎的雪。青璃坐在洞府前的青石上,白狐裘领沾着几片冰晶,手里摩挲着令羽留下的那支竹笛。自那道身影消失在云海尽头,她便守着这片结界,看了三百年的花开花落。直到今日,结界外传来兵器交击的脆响,惊飞了崖边栖息的灵鹤。
青璃旋身隐入松涛,只见雪地里跌跌撞撞闯进来个少年将军。银甲染血凝成暗红的冰,肩上插着支淬毒的箭羽,身后追兵的嘶吼在结界边缘戛然而止。他踉跄着扑到古柏下,长剑呛啷落地,最后望了眼铅灰色的天,便阖上眼晕了过去。
月光透过松针落在他脸上,眉骨英挺如刀削,即使昏迷着,唇角仍紧抿着股倔强。青璃望着那双眼紧闭的桃花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素手拂过他伤口时,箭羽带着血珠坠落在雪地里,绽开朵妖冶的红梅。
观世镜前的墨渊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镜面里,青璃正扶着那陌生男子往洞府走,素白的衣袂与他染血的甲胄相触,刺得墨渊眼底翻涌着暗潮。
陆枭醒来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他霍然坐起,手刚按上腰间空鞘,便被道无形的屏障定在原地。青璃正坐在石桌旁烹茶,闻言抬眸,琉璃盏里的茶汤晃出细碎的光:“我救了你,你倒先要取我性命?”
他这才发现肩上伤口已平滑如初,连疤痕都未留下。少年将军脸上掠过惊惶,随即化为警惕:“姑娘是何方神圣?”
“这话该我问你。” 青璃执壶的手顿了顿,茶汤注入白瓷杯,腾起袅袅热气,“闯入我的无妄山,总该报上名姓。”
“在下镇远将军陆枭。” 他望着眼前女子,月光从洞顶石缝漏下,给她轮廓镀上层柔光,竟比京中所有贵女都要夺目。心跳莫名漏了半拍,他鬼使神差地补了句,“姑娘定非凡人。”
“青璃,青璃上神。” 她将茶盏推到他面前,茶汤已温,“伤好了就走吧。” 禁锢解除的瞬间,陆枭竟生出些不舍。
“仇家仍在追杀,在下暂无去处。”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情愫,声音放得极柔,“不知可否暂留几日?”
青璃无所谓地摆摆手:“随意。只是我不食人间烟火,吃食自便。” 说罢转身走向内室,玄色裙摆在地面拖出道残影。
夜色漫过无妄山时,墨渊已立在洞府外的梅林里。红梅落了他满肩,却不及他眼底半分寒凉。青璃刚踏出洞门,便感知到那熟悉的灵力波动,她指尖轻点,将榻上的陆枭笼进昏睡咒,这才推门笑道:“阿渊怎么来了?”
墨渊望着她鬓边别着的雪梅,喉结微动:“不请我进去坐坐?” 他多想将这人带回昆仑虚,藏在只有自己能找到的地方,可他更清楚,青璃的性子看似温润,实则比昆仑玉还要执拗。
“自然要请。” 青璃引着他往里走,石桌上的茶还温着,“我去给你换壶新的。”
墨渊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张石榻上。陆枭的睡颜尚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呼吸均匀。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骨节抵着掌心生疼:“他是谁?”
“今日误闯结界的凡人,受了伤。” 青璃递过新沏的茶,雾气模糊了她的眉眼,“让他歇几日便走。”
墨渊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微凉的瓷面,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你出来许久了,昆仑虚的弟子们都念着你。”
青璃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眸中闪过些怀念:“是该回去看看了。等这里的事了了,我便回去。”
洞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卷起梅瓣撞在石壁上。墨渊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阿璃,当年抽你精魄时,疼吗?”
青璃猛地抬眼,茶水晃出杯沿:“你知道了?是折颜告诉你的?”
墨渊点头,望着她苍白的脸,喉间发紧:“对不起,我不知道父神会如此对你。”
青璃却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温凉干燥:“阿渊,我从未怪过你。” 她的指尖划过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那里还留着当年为她挡天劫时的伤疤。
墨渊反手握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跟我回昆仑虚,好不好?”
洞外的风雪更急了,将梅林的影子映在石壁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