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卷 选秀

慈宁宫的鎏金狻猊炉吐着龙涎香，太后指尖捻动伽楠念珠，碧玉佛头在晨光中泛着冷翠。"皇帝，"她忽然按住转动的珠串，"哀家昨夜梦见先帝抱着个啼哭的婴孩站在太庙前。"

墨辰逸执茶的手微微一顿，雨过天青瓷盏里浮着的君山银针沉了沉。他望着太后鬓边新添的霜色，忽想起去岁冬祭时，太庙阶前那株百年柏树竟枯死了半边。"儿臣明日便下诏选秀。"年轻帝王玄色袍角掠过金砖地，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诏书出紫宸，朱笔点芳名。不过旬日，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府邸的垂花门前，皆停了内务府的青帷马车。礼部连夜赶制的牙牌在锦盒中叮咚作响，惊得深闺里的绣绷子都落满了灰。

选秀那日，朝阳刚染红太和殿的琉璃瓦，司礼监的太监们已捧着鎏金名册立在汉白玉阶前。忽然钟鼓齐鸣，惊起丹墀下停驻的彩凤风筝——原是镇远将军府的马车撞上了翰林院的轿辇。

"臣女云梦瑶，恭请圣安。"

碎玉般的声音荡开满殿浮香。但见那翰林千金抱着螺钿紫檀琵琶，葱指轻拨处，一曲《春江花月夜》淌过十二扇缂丝屏风。最妙的是她发间别着的夜合花，随着乐声簌簌绽开七重花瓣，露出花蕊里藏着的东珠。

墨辰逸正要赐茶，忽闻环佩铮鸣。林芷兰一袭火红骑装闯入殿中，腰间软剑如银蛇出洞。"臣女愿为陛下舞剑！"话音未落，剑光已搅碎满殿花影。最惊险处，剑尖挑落太后鬓边凤钗，却见那金凤堪堪落在帝王掌中，翅上缀着的南海珍珠竟一颗未掉。

日影西斜时，入选秀女的名册已用泥金誊好。太后望着最后一位苏妍歌退下的背影，忽然蹙眉："那祁家的姑娘......"

"母后明鉴，"墨辰逸摩挲着青玉扳指，"祁洛烹的雪芽茶，能分出惠泉、虎跑、趵突三味水。"

暮色染透御花园的九曲回廊时，淑贵妃正用金剪子铰着牡丹残蕊。忽然"咔嚓"一声，并蒂魏紫竟齐根而断。"娘娘当心手。"嘉妃递上鲛绡帕子，帕角绣着的蝴蝶却停在了对方腕间的翡翠镯上——那是去岁万寿节帝王亲赐。

"云家丫头那手琵琶，倒让本宫想起当年的陈贵妃。"淑贵妃忽然轻笑，指尖沾了花瓣上的露水，在石桌上画了道水痕，"可惜先帝驾崩那夜，她的琵琶弦全断了。"

嘉妃会意，将茶汤倾入莲纹石盆中。锦鲤争食处，几片茶叶竟排成了卦象。"林芷兰的剑再快，"她瞥见远处提着食盒走过的宫女，"快得过慎刑司的拶指么？"

二人相视一笑。忽然秋风乍起，卷着《凤求凰》的余音掠过假山。嘉妃袖中的手突然攥紧——那苏妍歌的歌喉，竟与难产而亡的元后有着七分相似。

更深露重，新入宫的秀女们对着铜镜卸妆时，尚不知晓自己的名字已在几卷竹简上被朱砂圈了又点。唯有储秀宫的老嬷嬷瞧见，云梦瑶那盆夜合花，在子时悄悄吞了片金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