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

宫宴接近尾声，玉鸾先行离席了。

南宫问影再看向对面，那五个人还聚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

好像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北冥雪对着其他人笑了笑，只是从南宫问影这个角度看过去，北冥雪恰好是对着南宫问天笑的。

南宫问影竟觉得有些刺眼。

北冥雪喜欢南宫问天他是知道的。凌宇阁的探子手眼通天，他们一行人刚到玉岛国的那天，他就找人打探过他们的底细，甚至连他们是怎样认识的都打探到了。

但是根据探子回馈的情报，南宫问天似乎对北冥雪没有其他意思，倒是对那个东方铁心情根深种。

南宫问影越想越烦。

这北冥雪是个榆木脑袋吗？南宫问天对她没意思她看不出来？刚才对着南宫问天笑那么开心是想干什么？

烦闷至极，南宫问影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便起身，朝殿外走去。

一旁的上官景云见南宫问影走了，立马也起身想跟上去。

殿内的其他宾客也陆陆续续起身，成群结队地往外走。

北冥雪正打算去换下舞服，她和其他人说了一声，刚一转头便瞧见了南宫问影的背影。

她猛然想起，她还有一件事没做。

北冥雪急忙回到刚刚的席位，她方才放在桌角的那瓶乌草散还在那儿。她迅速拾起，转身寻找南宫问影的身影，生怕他走掉了。

南宫问影走得极快，步子迈得也大，北冥雪很难跟上他，只能紧紧盯着那抹蓝，才不至于跟丢。

此时殿内离席的宾客众多，人潮拥挤，北冥雪丝毫没注意到她前面还有个上官景云也在跟着南宫问影，上官景云当然也没注意到她。

等走到大殿外，路面开阔，宾客四散，北冥这才看清了南宫问影的方位。

她快步上前，还没走近，突然有另一道人影出现在她前面，径直朝南宫问影走去。

北冥雪定睛一看，是上官景云。看她这架势，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要说。

北冥雪立马就想起慕容莎说的话——上官景云喜欢南宫问影。

“问影！”上官景云忽然开口叫住前面的人。

北冥雪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立马就躲在了旁边的一个巨型花坛后面。这花坛有两米高，能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听见有人叫他，南宫问影脚步顿住，转身，看着上官景云，皱着眉问：“你有事？”

上官景云扭捏道：“那个，听说碧湖的荷花开了，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吗？”

南宫问影淡淡道：“没兴趣。”

上官景云又问：“郡主府近日新来了一批点心，你有空去尝尝吗？”

“没空。”

南宫问影再次拒绝了。

躲在花坛后的北冥雪不禁暗想：这也太绝情了……

上官景云还不死心，“那你要不要和我去……”

“不要。”还没说完，南宫问影就打断了她。

似乎是没了耐心，南宫问影上前几步，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她冷冷道：“上官景云，能别来烦我了么？我对你不感兴趣。”

上官景云一时间不敢相信，声音有些颤抖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对你不感兴趣。”南宫问影像是没有一丝情感，继续道：“既然知道一个人对你没意思，却还要巴巴地往前凑，那你就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

他这话说得有些刻意，不知是说给上官景云听的，还是想说给另一个人听。

像是没看见上官景云的眼角已经噙满泪珠，南宫问影继续道：“所以，你最好知难而退。”

上官景云没想到南宫问影如此绝情，往日对她最多是拒绝，今日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被狠狠刺痛的上官景云一时难以接受，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转身，用衣袖擦着眼泪，崩溃地跑掉了。

花坛后的北冥雪听到这一切，看着上官景云伤心跑掉的背影，不禁再次感叹起南宫问影的绝情。

她看着手中的乌草散，有些犹豫了。他现在心情应该不太好吧？现在给他似乎不是个好时机。

她正犹豫着，南宫问影的声音再次响起——

“偷听够了吗？”

北冥雪心下一惊：他一直知道她躲在这里！？

别无他法，被发现的北冥雪只能慢悠悠从花坛后走出来。

南宫问影上下打量着她：“偷听别人说话很好玩？”

北冥雪支支吾吾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找你有事……”

“什么事？”

北冥雪把身后藏着的那只手伸到他面前。

南宫问影垂眸看去，那小巧白皙的掌心上握着一个小药瓶。

北冥雪开口：“你上次在龙虎山救了我，这是谢礼。”

南宫问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谢礼？”

见他迟迟不接过，北冥雪接着道：“嗯，这是乌草散，外伤止痛很有效。”

南宫问影嘴角微微勾起：“当日就是算是一只阿猫阿狗我也会救，你不必如此。”

他的嘴是真的毒啊。

北冥雪也不恼，耐心道：“我知道，但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拿着吧。”

南宫问影浅笑：“我不需要。”

北冥雪疑惑：“不需要？可是它很有用啊。”

“我对小伤感觉不到疼，整个玉岛国内也无人能伤我。你倒是说说，这药对我有什么用？”

南宫问影从小遭人毒打过许多回，背后全是伤痕，对于皮外伤一类小伤的疼痛感，他早就麻木了。而现在，以他的武力，也确实没什么人能伤他。

北冥雪被他这话噎住了，仔细想想，这药对他好像真没什么用。

南宫问影看着北冥雪纠结的小表情，来了些许兴致，不紧不慢道：“你要真想谢我，那就换一个送。”

“换什么？”

“自己想。”

北冥雪刚想问他喜欢什么，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阿雪！”

是北冥雷。

北冥雪回头，北冥雷他们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和南宫问影，应该是见她久久未归，找到了这里。

南宫问影也抬头，在看见南宫问天的那一刻，刚刚稍有柔和的眼神，瞬间又冷淡下来。

南宫问影转身离开。等北冥雪回过头来，他早就用轻功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北冥雪叹口气，转身往回走。

北冥雷眉头紧锁，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还和他待在一起？”

北冥雪看出了他的顾虑和偏见，认真道：“哥哥，其实我觉得他只是说话难听了些，但是人挺好的。”

后面的慕容莎随即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师弟人其实不坏。”

一旁的西门孝小声嘟囔着：“那他怎么见到问天的第一眼就要打架啊？”

几人瞬间齐刷刷看向慕容姐妹，想知道为什么。

慕容娇缓缓道：“其实，问影一直活在南宫少主的影子里。”

看着几人不解地表情，慕容娇继续道：“问影小的时候，玉燕元首的病情每每加重，他都会陪在病床边。只是元首病得糊涂，每次拉着他的手叫得都是南宫少主的名字。”

听到这，一向冷静的南宫问天，神情也变得有些复杂。

“后来，就总有人说，问影不过是南宫少主的影子，玉燕元首把他带回来是因为亲儿子带不走，不过是用他缓解对亲儿子的思念。”

慕容娇说着，自己也有些动容，“他长大后，也总有人拿他和南宫少主对比，说他一个私生子，武功练得再强也绝对比不过玉燕元首的亲儿子。”

“这些话落入耳朵里，问影表面上看起来不在乎，但其实经常一个人跑到凌宇阁的后山，发狠地练剑，发泄心中情绪。”

“我猜，他那天会那样，也是因为一直憋着气吧。”

慕容娇一番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似乎确实误解了南宫问影。一个人从小到大都饱受那样的冷言冷语，任谁都不会好受吧。

北冥雪忽然觉得，南宫问影这个人的底色，是悲情。

……

几人回客栈。

路上，东方铁心注意到南宫问天明显情绪低落。

她脚步顿住，开口：“我听阿娇姑娘说，玉岛国最大的集市就在这附近，我们去看看？”

西门孝附和：“可以啊，我们来玉岛国这么久，还没好好逛过呢。”

北冥雪也觉得可以，南宫问影不要她的乌草散，正好可以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适合当谢礼的，拿去送给他。

几人转了个方向继续走，南宫问天落在最后。东方铁心刻意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心情不好？”

“没有。”

他总是这样，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其他人，尤其是铁心。

前面三人已经走远，北冥雪正拉着西门孝和北冥雷，不停地问他们二人，习武的男子一般都喜欢什么。

“你不用骗我，我看出来了。”东方铁心对他狭促一笑。

她拉着南宫问天来到一个糖画铺前。

“老板，来一个糖画。”

“好嘞！这位姑娘，你想画一个什么？”

“一株忘忧草。”

老板似是有些为难， “姑娘，我还从没见过忘忧草，怕是不太好画啊。”

“没关系，我也没见过，您随意画一个就行。”东方铁心边说，边递了一把银子到他手上，且那银子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糖画的价格。

老板当即不再说什么，抬手便画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有模有样的“忘忧草”便递到了东方铁心手里。

东方铁心随即转身，立马将糖画塞到了南宫问天嘴里。

南宫问天明显懵了一下。

东方铁心轻笑：“接着啊。”

反应过来后，他慢慢把糖画含在嘴里，用手拿着下面的竹签。

二人又逛了一会儿，糖画吃完后，便走到一个茶摊前坐下，这里生意冷清，没什么人。

等茶的间隙，东方铁心轻声问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南宫问影？”

南宫问天抬眸，视线交汇，只觉得她那双灵动的眸子中好像藏着星星。

“其实你不用有负担，”东方铁心接着道，“他的痛苦不是你造成的，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你从没做错过什么，不是吗？”

东方铁心看着他，继续认真道，“你不用替任何人承担他的过错，即使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如何与南宫问影相处，你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行。人生在世，只求做到问心无愧。况且——”

东方铁心顿了顿，眼中隐隐有一丝心疼，“你承担得东西已经够多了。”

南宫问天直勾勾地盯着她，心内如同被重重击打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暖意席卷而来。

他压抑住内心的悸动，问道：“那你觉得，我和他像吗？”

东方铁心弯起漂亮的丹凤眼，冲他浅浅一笑——

“我觉得不像，南宫问天，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她的声音如清风拂雪，让他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错了节拍。

东方铁心见他眼底的忧愁之色消失，表情也比刚才放松了许多，便打趣道：“看来我的银子没白花，那株忘忧草还是挺管用的嘛。”

南宫问天注视着她，好像要把她融化在目光里。

他低低的开口：“我的忘忧草，一直都是你。”

他的声音清凌凌的，如同拨奏瑶琴。

东方铁心愣住。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南宫问天，神情还是淡淡的，但眼角却藏着笑，有种飒意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