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凉风卷着车流的尾气,吹散了白日写字楼里残留的冷气。
苏安悦走出旋转玻璃门,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和顾易那顿意外却还算轻松的午餐,让她心里那点紧绷稍稍松弛了些,连带着看眼前华灯初上的街景,都觉得不那么冰冷了。
然而,这份短暂的轻松,在她目光触及不远处那个倚着一辆半旧国产车的身影时,瞬间烟消云散。
梁浩。
他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手里捧着一束用艳俗粉色包装纸裹着的玫瑰,花瓣边缘有些蔫了,但那并不妨碍他脸上挂着自以为迷人的笑容。
他穿着一件明显是新买的、不太合身的夹克,头发抹了过多的发胶,在路灯下泛着油腻的光。
看到苏安悦出来,梁浩立刻掐灭了手里的烟蒂,随手一扔,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那束玫瑰被他有些笨拙地往前一递,语气熟稔得仿佛他们关系多好似的:“安悦,下班了?我妈说你在这儿上班,我寻思着顺路,特地过来接你。”
顺路?从城东的纺织厂到市中心的顾氏大厦?
苏安悦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脚步停住,与他隔开了一段距离:“梁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自己可以回去。”
那股子混合着烟味和廉价古龙水的味道飘过来,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哎,别这么见外嘛!”梁浩不死心,又把那束花往前送了送,几乎要杵到她面前,“咱们好歹是老乡,再说了,我爸跟你妈,不都希望我们多走动走动、多接触接触嘛?”
他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和他母亲林晓燕如出一辙,让苏安悦心底的厌烦几乎要压不住。
她后退了一小步,清晰地避开了那束玫瑰,语气里的疏离加重,也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坚决:“梁先生,我想我上次在厂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工作上,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你以后……不要再特意来找我了。”
被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他自认为应该对他感恩戴德、甚至巴结他的女人,在这样气派的大厦门口干脆利落地拒绝,梁浩的脸色瞬间挂不住了。
他那点笑容僵在脸上,随即转为恼羞成怒,声音也拔高了几度:“苏安悦,你什么意思?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是吧?当初要不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你以为就凭你,能进我们纺织厂?怎么着,现在攀上高枝了?进了这种大公司,就瞧不起我们这些‘老乡’了?”
他的声音不小,带着一股子市井的粗俗和怨气,立刻引来了周围一些同样刚下班、正准备离开的顾氏员工的注意。
几道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看热闹意味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苏安悦的脸颊有些发烫,不是羞涩,是气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冷得像冰:“我从没有瞧不起任何人,但我有权利选择我自己的生活,也有权利拒绝我不想要的。梁先生,请你让开,我要回家了。”
就在这尴尬的对峙中,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引擎声滑入耳畔。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优雅的迈巴赫,如同暗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边,恰好就在他们旁边。
深色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峻而英挺的侧脸。
是顾易。
他似乎刚结束一个会议,领带松开了些许,目光平静地扫过一脸错愕和不忿的梁浩,最后落在了苏安悦略显紧绷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车内昏暗的光线勾勒着他下颌的线条,眼神里的询问意味却再明显不过。
那是一种无声的威压。
梁浩虽然不认识顾易是谁,但光看这辆车,看车里男人那身低调却掩不住矜贵的穿着和迫人的气场,他那点嚣张气焰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安悦几乎是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不再看梁浩一眼,绕过他,快步走到迈巴赫旁,拉开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逃离的急切。
“谢谢。”她低声对驾驶座上的顾易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平复的气息。
顾易淡淡地“嗯”了一声,没问任何问题,只是升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车子平稳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悄无声息地驶离。
留下梁浩捧着那束俗气的玫瑰,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豪车尾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此刻仿佛都变成了实质的针,扎在他身上。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音效果极好,将窗外的喧嚣彻底屏蔽。
苏安悦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里五味杂陈。
顾易的及时出现无疑是替她解了围,但这份“解围”,却也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和他的关系,在旁人眼中,罩上了一层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