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NINE—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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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齐聚王青山蝉蜕登仙之处,按照李莲花出的法子教最后留下的几个童子写下关键姓氏。
旺福本不知情交了白卷,却被朴二黄偷换了字据,四份答案中只有这一份答出了“贺兰”二字。
方多病又与楼殃配合,再现了王青山是如何通过日落时分的光线和金粉、琉璃镜三者的配合使出障眼法,骗过众人视线这出“假成仙”的。
朴二黄“这都是掌门安排的,我只是照做而已,不能怪到我头上啊。”
他仍旧没有认识到事情的发展程度,并不知晓李莲花三人对他的了解到了怎样的地步,绞尽脑汁为自己开脱。
李莲花“这位朴二黄,还在装傻呢。”
李莲花将双臂环抱在胸前,斜睨着打量他。
李莲花“我应该叫你——旺福的爹吧,还是金鸳盟奔雷手,辛雷呀。”
身份被逐一戳破,朴二黄变了神色,眼中渐显杀意。
方多病从远处台阶走下,站定在李莲花身边,抬手指着朴二黄。
方多病“你们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查看一下,这金身背后有一个黑色的掌印,就是这位奔雷手的成名绝技。”
趁着弟子去查看虚实之际,李莲花将他猜测的事情缘由娓娓道来。
李莲花“这个王掌门呢与这个贺兰嫣女子有情,之后啊,便有了私生子……”
李莲花“原本三日之后掌门等你刺穴将他唤醒,谁知道等来的却是致命一掌,之后,你再以金箔涂身,掩盖你的五毒掌。”
正巧王守仁去检查王青山的金身赶回,满脸怒意,回报他的两位师兄。
王守仁“掌门身上果然有个掌印!”
朴二黄抵死不认,辩称全是李莲花的臆想,交叠的手不断暗自摩挲着,面色愈加凝重。
李莲花“昨天‘贺兰’的名字一冒出来,你就担心此事会暴露,于是连夜赶去她家想除掉她们母子。”
楼殃脚踩栏杆石柱,点起轻功,从佛塔前飞身落在朴二黄不远处。
楼殃“她们的被子上被我们涂了白虹汁,一旦洗手便会变成黑色。”
昨夜李莲花安排她暗中保护贺兰嫣母子,果不其然朴二黄夜里偷偷潜去,好在她有了预判事先将二人转移。
也是奇妙,竟真是当日山门前她余光注意到的那抱着孩童走出去的女子。
李莲花“伸出手给大家看看嘛。”
朴二黄外翻手掌,师兄弟三人刚好看见了掌心未洗净的黑色,怒意上头,列了阵型冲了上去,叫喊着要为王青山报仇,可终究是低估了朴二黄的实力,仅耗费两式就被打倒在地。
朴二黄“话这么多,送你去见阎王!”
说着,回身就使出一招五毒掌直冲李莲花的面门,方多病站在李莲花身侧离得最近,以佩剑抵住那一掌,剑出鞘与朴二黄过招。
一连三个扫堂腿,朴二黄为躲避只得空翻后退,方多病再一剑挡住,翻折对方的胳膊,绊住朴二黄的腿将他重重摔倒在地,最终收剑划破朴二黄的手掌。
看着何乌有三人上前将朴二黄压下去,楼殃挑了下眉,迈步回到李莲花和方多病身边。
楼殃“不错啊小子,都不用我出手。”
听了夸奖,方多病忍不住得意地哼声。
方多病“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我可是百川院的刑探!”
李莲花配合着干笑了笑,在对上方多病投来的目光时敛了神色,好不严肃正经地摆了摆手。
李莲花“诶,不用谢啊。”
李莲花“我呢有个东西落在掌门那了,我先去取一下啊。”
没等方多病反应过来搭腔,李莲花已然转身向门派内院走去。
楼殃知道他有不想为人所知的私事要办,便也给予最大的尊重不去探触,站在原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可朴二黄老奸巨猾,终是忧心李莲花的人身安全,良久,抬脚追了上去。

楼殃赶到后院,正瞧见李莲花转头正要走出柴房,身后朴二黄用力挣断了束缚双手的铁链,抻着环扣链条从身后偷袭,勒住了李莲花的脖子。

楼殃快速反应,甩手飞镖划破空气直插在朴二黄腿上,朴二黄吃痛手上略微松了力气,李莲花趁此机会用力转身将朴二黄的位置移动到自己身后,楼殃飞身而来,一剑直插朴二黄的心脏,了结了他。
朴二黄倒地,李莲花适才获得喘气的机会,厉声咳嗽着。
楼殃“怎么样?”
她收了剑,一手搭在李莲花后背上轻抚为他顺气。
后追过来的方多病也恰巧看到了朴二黄用铁链勒住李莲花的脖子,楼殃从身后将朴二黄一击毙命的场面,忙跑过来。
方多病“你没事吧?”
李莲花调整着呼吸,刚刚缓过劲。
李莲花“我没事,多亏了她来。”
说罢为了泄愤还狠狠踢了一脚倒地的朴二黄,用力过猛自己险些没站稳。
方多病“楼女侠剑术过人,只可惜还什么都没问出来,竟让他死了。”
李莲花“是啊。”
李莲花随意应着声,拉上楼殃迈出门槛,没问出想要的答案未免还是有些丧气,眼下内心里亦不想再与方多病有更多的牵扯,这小子实在麻烦了些,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方多病追上来,在一旁陪他走着。
方多病“李莲花,你不是去拿东西吗,怎么会在这儿啊?”
李莲花“走错路了而已。”
李莲花睁眼说瞎话也不带打草稿,怎奈方多病是个单纯的小朋友,对李莲花的话却不多怀疑。
李莲花“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方多病“灵山派那三位师兄为了答谢咱们,说要请咱们吃饭,我刚刚一不留神,楼女侠也不见了,不过幸好她跟上,救了你一命。”
李莲花和楼殃互换了眼神,不约而同勾了勾嘴角,随即转弯,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方多病“诶,你们不去啊!”
看他们二人向反方向走着,方多病有些诧异,喊了一声。
李莲花“不了,家里还有狐狸精在等我们呢。”
方多病“狐狸精?”
方多病兀自嘟囔着,眨了眨眼睛,属实是没想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傍晚郊外,莲花楼里李莲花正在灶台忙碌着,一手拿着不知名,哦,大概是托妙手空空拿回来的那本祖传菜谱,向锅里加着佐料。
李莲花“盐少许,三许……三许盐……”
楼殃在外吹风,欣赏着轻轻摇曳的漫野绿树青草,还有深邃广袤的星河,倚在小厨房的那窗口,偶尔一瞥李大厨的进度。
李莲花“站这么久,要不去坐一下,马上就好。”
李莲花抬眼,正与窗外楼殃投进来的目光撞上,下意识梗了下脖子,哼笑声缓解尴尬。
见楼殃盯着他没动,抽动了下眉头,略偏头试探着猜测。
李莲花“你不是要问我今天为什么出现在柴房吧?”
楼殃没大所谓地挑了下眉,站直身子抻抻胳膊,迈进小楼准备碗筷。
楼殃“江湖规矩,不问来处,不探实情。”
李莲花见她确是对白日的事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只是认真地在忙碌,心中颇有触动,又像是有块小石头碎裂不再瘀阻,勾了勾嘴角,拿了狐狸精的专属食碗,盛了块肉给它。

李莲花“饿了吧啊,狐狸精。”
狐狸精乖乖的趴在门口四下张望,听见李莲花的声音,抬头直勾勾望着他,一下下晃着尾巴。
李莲花“坐好,来,吃饭。”
说罢将碗放在它面前,狐狸精的小鼻子抽动着嗅了嗅,很斯文地吃起来,李莲花就势坐在门槛上,弯腰摘着竹篮里的菜。
方多病“哦~原来你就是狐狸精啊,真可爱。”
方多病提着三坛酒从远处走近,靠在一旁围栏上,笑嘻嘻地看了看狐狸精,又抬头看着李莲花。
李莲花的反应就很一般了,靠在门框上很不经意地瞥了方多病一眼,这小子,可真是难缠。
难以名状的气味传进方多病鼻子里,细细闻了闻,四下瞧着,转头瞧见了起着油烟气的小厨房。
方多病“没想到你不仅是个半吊子大夫,还是个没天分的厨子呀。”
李莲花显然不是很想再理他,自管自地忙活手中的芹菜,方多病倒是很自然地在一旁自言自语。
方多病“这是什么呀?你还在这种菜呢。”
李莲花“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咱们两清了吧。”
李莲花没好气地打断了他。
方多病“就算是两清了,有些事情不得当面问个清楚吗。”
方多病“诶,你为什么要偷风火堂的剑谱啊。”
李莲花“那本剑谱呢本来就是河南施家的呀,早些年呢被风火堂的人抢走了,所以花重金让妙手空空拿回来。”
方多病微皱着眉,思量着李莲花说的话,继续问道。
方多病“那你为何参与其中呢?”
李莲花“他帮过我一个小忙,当年呢,我也有心疾,他偷东西啊偷到我家里来了,还喂了我一把药,欠人情,总是要还的。”
李莲花拿着一根被他揪秃了叶子的菜秆,挥动着指了指方多病。
方多病“没想到,你还是个有恩必报之人啊。”
李莲花“我不是啊,我很想赖这账的呀,但这个人吧,把我的行踪呢告诉了风火堂,我有什么办法呢。”
说到这,李莲花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方多病,语气中夹带着些许不耐烦。
李莲花“不是你怎么还不走?留这准备跟我吃晚饭呢。”
说罢他将菜秆丢进竹篮里,起身进了小楼,方多病反应过来,忙跟在后面迈了进去。
方多病“好歹我今天还救了你一命,我这酒都带好了,你不得把我留下请我吃顿饭啊。”
屋内的小桌旁,楼殃已然动了筷子,手支着脑袋,夹了块牛肉,又送了一口青菜,百无聊赖地嚼着,看见方多病跟了进来扭了扭脖子,方多病在和她友好的哼哼声打了招呼后很自然地坐在了一旁,又想起来什么哼哧哼哧去拿了双筷子,笑容满面。
方多病“那我不客气了。”
楼殃诧异地看着方多病这一连串的动作,和李莲花互换了眼神,而显然对方也对这种夹带着“死皮赖脸”意味的自来熟做派无可奈何。
方多病“这块上好的牛肉,你为什么加这么重的胡椒破坏它口感呢?”
方多病“还有,你看这藜蒿,一看就清清淡淡的,下次做饭的时候可以加几片腊肉,用腊肉的香去烘托它的清新,这样就好吃了。”
方多病“还有,这栗子炖鸡啊,这一看就腥,下次做饭的时候可以用高汤,用高汤去去腥。”
楼殃看他口若悬河的样子,蓦地觉得好笑。
楼殃“方公子懂这么多啊。”
方多病“那当然,我可是行家!”
方多病很是神气,自信地扬了扬下巴,又看向李莲花。
方多病“你若是喜欢做饭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李莲花“那就不麻烦你了。”
李莲花强撑着耐心听他说完这一通,语气淡淡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方多病“大哥,你别这么冷漠行不行,你好歹也是我行走江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啊!”
无论方多病怎样澎湃昂扬,李莲花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他感到很是挫败,瘪了瘪嘴,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方多病“不瞒你说,我也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我爹希望我尚主,可我一点也不喜欢官场,这比起庙堂,我还是更适合江湖的。”
楼殃险些呛了一口茶,沿着嘴顺气,摆摆手以回应对面二人的目光。
李莲花“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李莲花对方多病的话提不起半点兴趣,只是觉得无聊烦躁,方多病见他怎样都说不通,也是被实打实噎了一下,又站起来踱着步。
方多病“百川院非要我破三个案子才肯收我为刑探,你看咱们,好不容易才把这灵山识童案子给破了,我又答应了不许对外声张。”
方多病“你们倒好,你保住了神医之名,楼女侠……保住了你的性命,这灵山派又保住了体面,那我呢?我这还差着三个案子呢!”
他瞪着漂亮的大眼睛,很激动地晃了晃梳子三的手势。
方多病“我看啊,你这老奸巨猾,楼女侠行事沉稳,我这武艺高强,不如咱们合作一把,一起行侠仗义,这钱的事都好说,如何?”
李莲花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
李莲花“钱,你有钱吗?你穷得到我这里来蹭饭了呀。”
方多病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汗颜,下意识抿了抿嘴唇。
李莲花“再说了,我对行侠仗义一点兴趣都没有。”
李莲花“江湖风波恶,楼里莲花清,我这个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游山玩水,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不合适我。”
方多病“你!”
这小半柱香的时间李莲花都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话语态度也都似冰碴般硬,方多病失落又焦急,只得向楼殃投去求助的目光,期待她能说点什么规劝李莲花回心转意。
楼殃试图读懂他的神色,可自己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提了口气。
楼殃“方公子,我可是赏金客啊,杀人还成,这行侠仗义嘛……”
说罢她微蹙着眉,摇了摇头。

方多病倍感失落,一口气喝了半坛酒,醉红着脸坐在楼外一条横木上,晃着李莲花的手臂。
方多病“你再考虑考虑嘛——我若进不了百川院,我怎么对得起我师父呀……”
李莲花“手给我放开啊。”
方多病瞪着他,像个落寞地小狗一样,甩开手时还“切”了一声。
方多病眼神逐渐迷离,孩子气般梗着脖子抬手举起酒坛。
方多病“师父!你一手建立的四顾门、百川院,我一定要为你撑起来的!”
听到这,李莲花的眼中终于有了波动,缓缓转过头看向旁边的臭小子。
几步的距离处正在烤火的楼殃也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向那个醉鬼。
楼殃“你说你师父是谁?”
方多病又喝了一口,哼笑了一声。
方多病“剑神李相夷。”
李莲花听了这话觉得好笑,嘴上嫌弃却还是下意识抬手扶住了险些向后仰去的方多病,转回身又实在忍俊不禁,肩膀轻颤。
李莲花“剑神李相夷……”
李莲花“那我怎么不知道李相夷,还收过你这么一个徒弟啊。”
李莲花揣着试探,看着旁边这个在本人面前胡诌的小酒鬼。
方多病“这事没人知道。”
他嘟囔着,湿漉漉的眼睛似乎带着难过。
李莲花“是啊,我猜他本人也是不知道的。”
楼殃的目光流连在他们二人一来一回之间,她敏锐的察觉到自方多病提到“李相夷”之后,李莲花的情绪变化,她不确定,自己好像读出了嘲弄与苦涩。
方多病起身,讲着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楼殃一半听着,视线却再没离开过李莲花,李相夷,单孤刀,对四顾门的一切事情他表现出极为克制的在意。
方多病的话让李莲花红了眼眶,看着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楼殃抬眼望向远方树叶随风萧瑟。
这大概就是他的秘密吧,她这样想着。
随着夜深,方多病已起了困意,靠在李莲花肩膀上阖了眼,楼殃于小楼折返一趟,手中多了两件披风,先披了一件在李莲花身上,又将另一件盖在方多病身上。
楼殃“起风了。”
李莲花道了声谢,看着楼殃在一旁,弯腰屈指轻拭自己的眼角,他向后一顿,感受到温热的水珠被抹平。
李莲花“风,风吹的。”
本就并不明显,只是楼殃想逗他一逗,到不曾想李莲花极力掩饰,楼殃耸了耸肩,低头看他。
楼殃“没准是刚打了哈欠呢。”
楼殃总是这样,喜欢抛些冷幽默,对李莲花来讲却也是恰到好处的缓和气氛。
楼殃“记忆是有温度的。”
她在回应刚刚李莲花对方多病讲的那句“有些事不必记得太清楚”,李莲花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笑。
李莲花“这可不像楼女侠会讲出的话啊。”
楼殃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想好如何反驳,见楼殃瞪大眼睛气鼓的样子,李莲花也是生怕她下一秒给自己好看,先为一步开脱,连连摆手。
李莲花“开玩笑开玩笑”
李莲花“楼女侠的警句,小的记下了。”
介于李莲花态度诚恳,语气真切,楼殃抬起的巴掌也终是没落到他身上,兀自甩了下衣袖。
今夜,她窥见他的心,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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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