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暮里先生掏出怀表。
看着时间“滴嗒”“滴嗒”的流逝,让人格外焦躁,他同样收到了来自波薇的信件,他们当中出了叛徒,还是倒向安菲汀的叛徒,即使安菲汀的头已经没这种不忠诚的信息不可以在群众里散布,但宁拉战事吃紧,并不足以分出精力来管这些杂事。
他感到无比头疼。他用一上午试探身边绝大部分人,可以说是没有问题,那么叛徒在哪里了谁知道呢。时间一长或者说长时间呆在一个集体里,总会忘记自己原先的身份,这句话不假。前些日子,他还在伦姆时看到了些战俘身上的鸽子纹身,这是德木里克最不值钱的弃子。
他没想到德木里克为保自己家族的绵延荣华已经做到如此地步,用疯子”形容都不为过。
也是,他自己也是德木里克的一员,身上也淌着这种人的血,家族荣辱高于一切。暮里茫然地看向天上的月亮。月光皎洁数千年不曾变过,却又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着,最有可能倒戈的人,会是谁呢?
他的脑中飘过无数张脸,抓出卧底现在是他的主要任务,主家既然已经认可普露登斯,那就没有容忍出问题的道理。恐怕他得亲自去找一趟塞尔维尼和普露登斯了。
至少他现在可以保证萨布甘宁、学院里的人是干净的。时间一分一毫的流逝,刻不容缓。暮里不在小院里再作停留,转身回到房中收拾行李。活了四十多年,教了二十几年的书,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去做些算计人心的勾当,也算是可悲,他回眸望向院中欣欣向荣的花木。
多像自己的学生。他感慨道,这或许是自己在院子里的最后时间,暮里苦笑两声收回目光,没在犹豫也没有回头径直回了屋里。
“笃…笃笃…笃…”有序的敲门声不合时宜的突然响起。
暮里将别在腰后的枪上膛,持枪靠在门后,并不急于开门,敲门声持续不断的响着,是在敲某种节奏,暮里松了口气,轻轻把门打开,“日安,暮里先生。”克里斯缇亚微笑着向她行礼。“有什么事吗?”暮里将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的面门。
暮里料想的恐慌并未在克里斯脸上浮现,只见冰凉的月光映在她澄蓝的眼珠中,平静如一滩深水,克里斯戏谑开口“有些东西在你的骨子里,教几辈子书也无法洗掉。”枪口离她又近了几分。
克里斯缇亚瞟向暮里手上的一块疤痕,一整块方方正正的伤痕,一看就知道是人刻意片下来的。她歪头从发髻中掏出一枚金属质的家徽,绿色藤蔓与白鸟在不大的家徽上也显的惟肖惟妙。
她在家徽递给暮里,“我是来帮你的,但这次与家族无关。”克里斯难得一回正经。
“再不让我进屋坐下的话恐怕就失礼数了。”她伸手握住他的枪,枪口朝向了天上月亮。
暮里没吭声把枪收起,将克里斯迎进了屋。“我没道理相信你。”他。坐在克里斯对面,在无数地方卧底这使他变得谨小慎微。
“想知道卧底是谁你必须相信我。”
暮里闻言一惊,任务的传递方面从未出纰露,她又是从哪知道的。
“你们的任务我都一清二楚,而我前些日子的任务恰好让我知晓了那枚安菲门的暗棋。”克里斯缇亚一顿,“想知道就必须相信我。”她补充道。暮里思索了片刻,“我相信你。”他信任的并不是克里斯,他信任的是那枚家徽,德木里克从来不会抛弃家族。
“玛薇.木里悉维。”克里斯没想到答应的如此痛快,“加尔顿控制了她的母亲,布尔耶砍下他的脑袋不假,但在那之前,那些人质早被杀了。”克里斯缇亚沉吟片刻“以那姑娘的性格——”她没继续往下说。
但暮里清楚,一是玛薇年纪太小,对情绪控制困难,二是,她太聪明,但不够成熟,她会把母亲的死归结到布尔耶身上。
他猛得明白普露登斯把她放在塞厄花园的用意,消息隔绝,环境也相对安宁。克里斯一席话听得他提壶灌顶。
“再附赠你一条。”克里斯缇亚用指尖轻敲着桌子,“玛薇现下在宁拉。”
信息大过具体,反而让人心生疑虑。“你究竟替谁办事?”暮里一双鹰眼,几乎能把人盯穿。
他注视着她,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把她盯穿。“我自然替小姐办事。”她说得也没错,但暮里对皇城的消息相对闭塞,德木里克夫人的葬礼办的低调,他即使知道也未必知全貌。“小姐”这个代词说的模棱两可。
“是公主殿下吧。”暮里轻笑两声,他只是好奇,但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我相信您的诚意、时间不早了。”他站起身,“您得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回去,对吧?”
克里斯缇亚未曾没想过他会是这个反应,直接逐客,显得格外不礼貌。克里斯嗯了一声,“您可真不讲礼貌。”她跟着起身,也不多余去管他说什么,拎着裙摆出门去。
天边已经泛起一抹白,整看还是灰蒙蒙的,但已经有了亮光,克里斯缇亚在原野上走脚步很轻快,萨布甘宁的城市群普遍贫困些又因为地理位置和风土人情的不同,建筑风格也与波薇的富丽堂皇完全不一样。
说实在的,她从来没有亲手摸过这些房子的砖瓦,脚也没有切切实实地踩在过土地上。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鲜活的感觉,生命在她眼中几乎成了实体的东西。
安缇站在月光之下,光芒在她身上勾出银色边框,自己缺失的部分似乎被填满,她意识到自己发生了转变,但又说不上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