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叛徒(二).
小塞尔维尼的眼里满是惊愕,他听完了暮里关于对叛徒的猜测与理由的陈述,连头上裹的绷带都几乎成了问号的形状,“为什么…”他的不解大于听到结果的愤怒。
“如果是至亲之人被迫…他完全可以和任何一个人说。”小塞尔维尼摇了摇头“没道理隐瞒。”小塞尔维尼补充道。
暮里沉默地看着他,嘴角抽搐,不知是笑他的幼稚还是他善良的蠢。
“你被你哥保护的太好了。”暮里淡淡地说,并不屑于与他争辩。“事以至此我们不如先派人把她带上来。”普露登斯坐在长桌的一旁并没有说话,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普露登斯,你今天的话格外少。”大塞尔维尼端起杯子喝, 了口热水、语气中也不带情绪。
“没什么…”话音未落,玛薇被布尔耶拎小鸡仔似的拎进来。
“还好不是只有个头…”小塞尔维尼小声嘟呢,“什么?”普露登斯看向他,一头短发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晒的棕黑的脸上一双绿色的眼睛有如土地中新生植物的芽,一喜一怒,一颦一笑格外鲜活。“没什么。”他摆摆手。
“她的刺杀是谁教的?”布尔耶把她扔在地上,环视坐得板正的四个人。
“我的学校从不教这些。”暮里打量了她一阵,情况比他料想的轻松很多。
“很烂。”他看了一眼目光齐齐望向普露登斯的三人,被成功的气笑。
“不是我。”普露登斯皱眉,见三人目光仍没有偏移,“真的。”她语气笃定,“我从不教花里胡哨的东西。”玛薇半瘫在地上,手脚都被绑住,她用尽力气才半抬起身,一双大眼睛死 死盯着布尔耶,一脸你欠我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因为你自己连刀都拿不稳。”大塞尔维尼又喝了一口热水,目不转睛的看着化作“怨灵复仇”的玛薇。
布尔耶冷哼一声“那就是无师自通咯。”他把玛薇又拎到椅子上,并让人把她结结实实地捆住,“小心她手里的刀,别让她伤着自己。”布尔耶补充道。
玛薇几乎被捆成了茧蛹。气氛实然沉了下来,五个人带着审视的目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明明这间屋子的透气性与透光性很好。
她挣扎着,板凳“吱嘎”乱响。
布尔耶坐到了小塞尔维尼身旁。
挂在墙上的钟表“滴嗒”“滴嗒”,窗外的往来人声不绝,屋里的窗帘不知何时被拉上,阳光似乎透不过这薄薄的窗帘,屋里陷入了相对的寂静当中,玛薇在阴影里挣扎,不久就失了力气,大口大口吸着气。
五个人的视线极中在她身上,疑惑的,探究的,失望的,唯独没有她想看到的愤怒,唯独没有怜悯,她期待的风骤雨,反而悄悄的慢慢的将她淹没。
敲门声唤起了她的希望.她废力向门外望去。
“木里悉维小姐,请把头转回来。”
大塞尔维尼开口道,男人声音浑厚沉稳,语气客气但她几乎无法反抗房间门的开启依旧把外面的光带来,屋里似乎也没那么压抑,她松了口气,直到她闻到了淡淡的玫瑰香从她面前飘过。
对她来说,这才是噩梦的彻底开始。
自小在波薇的各个街道流浪的她,对莪菲莉亚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疯子这一观念根深蒂固,她也看到过曾经纤尘不染的神殿,在那个公主出来后,血流成河。
“疯子…怪胎…”玛薇不可控的颤抖着嘴唇。
克里斯缇亚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里,站在布尔耶的身后,见莪菲莉亚的到来和其他人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意外。
“别把屋子弄这么黑,朋友们。”莪菲莉亚轻声说,声音里虚弱被她傲慢的语调掩饰的恰到好处,她用力裹了裹身上的披肩,“也不要意外,我来是有事想问她。”莪菲莉亚对众人解释道。
她上前拉开了窗帘,万顷光霎时间照进来,玛薇眯着眼,突然的强光让她眼睛刺痛睁不开。塞尔维尼兄弟交换了眼色,大塞尔维尼开口道:“莪菲莉亚殿下,不知是否允许我们在此旁听。”
“当然。”她挑眉望向他,却触碰到了普露登斯的视线,在视线相触的一刻,莪菲莉亚笑了一下,“放心。”她说道。
玛薇惊惧地看着她们,她早就知道该有当初就会有今日。
“何必当初呢?”莪菲莉亚用匕首轻拍她的脸颊,锋利的刀刃划过她的皮肤,留下一条细长的红痕。“我会问你几个问题,点头或摇头。”她冷冷地说。玛薇看着莪菲莉亚手中的刀,冷汗浸了后背。
“疯子…” 又快又狠地“我让你说话了吗?”莪菲莉亚语缓慢,刀却扎进了她的腿里,剧痛让她的尖叫几乎要找屋顶掀飞。
“别那么大声,亲爱的。”她示意克里斯把她的嘴堵上,莪菲莉亚并没有拔出匕首,她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玛薇额前的头发几乎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
“听懂我说的话了吗?”
玛薇点点头。一双大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事到如今没有人能救她了,即使她不聪明,但莪菲莉亚的出现也让她明白,安菲汀和她说的没错,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一伙的,他们骗了所有人。
“安菲汀是你的东家。”玛薇点了点头,她的嘴被粗抹布塞住,只能发出“呜呜”声。
莪菲莉亚了然,又开口“他用母亲胁迫你。”。玛薇见莪菲莉亚这么问连忙点头。
“他让你找机会报信,”莪菲莉亚顿了顿,“你要告诉他们安菲汀绕后格塞尔的消息。”
依旧是点头。
普露登斯皱眉,她是不想逼供的,“疑罪从无”。在她眼中,完全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但不见得更高效。
她没有多说什么,既然有了一个叛徒,那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不见得少。在这时,杀鸡敬猴是有必要的。
在塞尔维尼兄弟的眼里,莪菲莉亚的手段已经颇为温柔。现在他。们回想起地宫中的那些刑具都觉得不寒而栗而那些也仅仅是对待不认罪的犯人最普通的手段。
“为了什么?”莪菲莉亚扯下玛薇嘴里的抹布,嫌恶地看了眼手指。
“我…不知道。”
莪菲莉亚的手握上匕首的柄,那个位置,刀子一但拔出,血是止不住的玛薇也不想死。
“她颤抖着开口,”我可以告诉你们安菲汀安插在你们之中所有眼线的名单、”莪菲莉亚饶有兴味的挑起她的下巴,“真的,我知道的所有。”玛薇似乎抓住一丝生机。
“你想出卖同伴,来换和你母亲团聚的机会。”莪菲莉亚的里面满是嘲弄,“那上次呢?真的像他胁迫你那么简单?”她松开挑住她下巴的手,退后了一步,转头看向坐在桌前的几位,“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吗?”布尔耶摇了摇头,暮里与塞尔维尼兄弟均没作声。
你呢,普露登斯?”她把目光投向几乎隐在阴影里的女人,“她是你的学生吧。”
“凭你处置。”普露登斯轻叹一口气, 别过头去不想看玛薇的神情。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卷入这场是非木偶似的被人利用,也并非她所愿。
莪菲莉亚有些失望,准确来说她失望的是普露登斯的心软,但她也庆幸,这么多年的痛苦,走过这么难走的路,也没能让她变得冷漠。
自己赌对了人,她心想,那么既然自己已经当了恶人,那么也不差这一次了,
她转回头,见玛薇低着头不回答,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他胁迫了你,并且告诉你,如果你不听话,你的母亲就死,事实是这样。那你有没有想过,玛薇,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走不到这一步。”她半蹲下来,双手扶住玛薇的肩膀,“告诉我,你知道有关于安菲汀的一切。”
玛薇的苦衷在坐的都能理解。
以及你为安菲汀做的一切。“莪菲莉亚补充,她觉得自己给她的
机会已经够多了。玛薇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没关系,而小大家有的是。
几乎过了半小时。
我会在天堂见到我的妈妈吗?”她突然开口道,此话一出,莪菲莉亚猛的意识到这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
“会的。”克里斯不紧不慢开口,“那里会收留任何灵魂。”她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玛薇的泪水终于失了防线,从眼眶滚落,“我什么有用的消息都不曾给他传递,因此他只认为我接触不到,后来与我接头的人突然失踪原先。”她停顿了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
“他带着我的母亲,亲自来找了我,那时我已经到了塞厄花园。他让人把我母亲的指甲在我面前…”她没继续说下去,接下来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也没必要再说。
莪菲莉亚站起身,玛薇所说的话,她不全信:“你想见你的母亲么?”她问道,最终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加尔顿已经死了,再追究其实也无意义,而今天这一出,她只是想震慑那些残存的不知谁家的眼线,消息只要出去,玛薇的生死与否不重要,因此她不如遵循玛薇意见。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母亲已经死了,是看到布尔耶提着加尔顿的头进门的时就明白自己母亲凶多吉少,所以她会对加尔顿动手,即使这不会成功,她清楚。鼻涕眼泪早糊了她一脸。莪菲莉亚扯下披肩,露出两节干净白皙的手臂。
“有点痛但很快。”她拨出匕首,血液流了一桌子。玛薇抿住了嘴双眼紧闭,莪菲莉亚手起,刀刃直直刺进玛薇胸口,“天堂欢迎你。”她抽出刀子。
“谢谢。”玛薇用最后一丝力气道,疼痛占剧了她所有感观,她听不清莪菲莉亚她们在交谈什么,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可以和母亲再见面了。莪菲莉亚把披肩轻轻盖在她脸上。
再见了,玛薇。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用抹布擦了擦刀上的血,沉默着把刀收起来。“一会玛薇是叛徒的消息就会散布出去。”她说着拿出了一张名单,“这势以会引起恐慌。”
名单上是加尔顿大大小小的眼线名字,籍贯。莪菲莉亚把名单推给普露登斯。
“然后趁这恐慌把名单上的人该杀的杀,该处置的处置,借此来巩固人心?”
小塞尔维尼开口,声音沙哑,自己确实上了很多年的战场、可不管见多少从容赴死的人心中都难免惋惜与悲凉。
而为了明显的目的杀了可以不死的人,他的语气带了些质问,莪菲莉亚听了皱眉“对,没错。”她答道。
“那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布尔耶不紧不慢的反问。
“一针见血。”莪菲莉亚点评,她弯了弯嘴角。“我是来确认一些事,但这些事与你们无关。”暮里闻言从名单中抬起头来,他坐在名单中发现了不少德木里克的眼线,但这些眼线早在伦姆胜利时要么蛰伏要么牺牲,那么她是来确认什么呢?
“当然了,我原本想告诉这孩子一些事,但是——”莪菲莉亚活音未落,“不忍心吗?”普露登斯缓缓开口,莪菲莉亚点点头没否认,在这种时候已经被掐灭的希望才会是最锋利的铡刀。
“你有过机会救她,甚至救所有人,我们不需要打这场,我们甚至可以慢慢进行改革。”
普露登斯的语气略有些激动,“一次武装行动可以推翻一个政府——”
“但你没法改变一个民族的灵魂。”莪菲莉亚有些恼火、普露登斯的活也引得在坐的人纷纷侧目,但他们也知道普露登斯从来没主张过战争。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的脑子已经被情绪控制了。”莪菲莉亚顿了顿,“想要彻底改变一个民族骨子里的秩序只有自下而上,让下层人民见到自己所谓不如的人也是不堪一击的。”
一番话执地有声。
“那也不一定非要战争,我们可以——”普露登斯猛得想起了什么,突然失了声,她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
她的父亲怎么死的,第一次革命怎么失败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抱歉,我的问题。”普露登斯反应过来,不进行军事行动的话,他们连坐在这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莪菲莉亚也缓和了神色,“我从不否认我的私心。”她轻声道。“这对你们并非毫无益处。”
暮里点头,“既然如此,不如和以前一样合作。”
塞尔维尼也并不作反应表示默认,莪菲莉亚的身体状态都有目共睹,她活不久了。活着的时候他们可以把她的作用最大化,死了也不对他们造成影响。而莪菲莉亚的私心无非是复仇,借他们来把曾经高高在上的人或规则.传统踩在脚下。
利益、共赢,才是乱世之下的合作永恒主题,人情与道德统统要向后排。
那么既然诸位都没意见。”莪菲莉亚把耳边的黄汶瑰放在玛薇的膝上,“会再见的。”她提起裙摆脚步轻快的出了门,克里斯缇亚快步跟上她,“莪菲莉亚。”她旁观了一整场的闹剧,至终一言未发。
莪菲莉亚停下脚步回头定定地看着克里斯,“你想和我一回去吗?”她向克里斯缇亚伸出手,“我们可以在马车上慢慢说。”
克里斯缇亚牵住了她的手。
“不论是为什么还是会怎样,现在都可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