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的手环震动了一下,上官青月浅浅瞥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但是手环的振动频率逐渐变高,使她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上面。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脸单纯的笑容,伸出手指按住了手环上装饰的蓝水晶。一个虚影浮现在她面前,没等对方开口,这个小女孩就先讲明了:“长老爷爷,不是我把私人情感放到工作中,这次我真是没时间,下次我一定……”
可是长老并不是想找她聊这件事,焦急地打断了她的话:“沈炎龙失踪了!”“啊?谁?沈炎龙?失踪了?真的?您没骗我吧?”上官青月一愣,下一秒立刻装出惊讶的样子。不远处的某人,回头看见老头一号的虚像,愣是一激灵,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我早说了,这家伙根本不适合当龙王,您看,连个禁闭都受不了,这样的人就……”
“上官青月,”长老不是很高兴地瞥着她,“不要把私人情感放到工作中!先找到沈炎龙,其他的事之后再议。”画面登时消失了,只留下怏怏不乐的女孩立在原地。泛着红色的月光照在她身上,而侍卫们都在等他们沉默的族长发布命令。
上官青月逐渐咬起唇,扬起手指着右前方。这个动作可把正在逃跑的两个可怜人吓得不轻,因为,巧得很,上官指的方向,不偏不倚,就是他们所在的位置。“我们被发现了?”银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声音有些颤抖。“不要想的那么坏,要有活下去的希望。”沈炎龙的声音倒是分外沉静,“不过这下我应该比你先死了。”说罢,他便顺人群向着反方向走去。
“沈……呸,喂!你想去自首啊?还要不要命了?”他的同伴急的抓起了头发,三步并两步赶了上去。突然,十来个锋利的月环状的飞刃紧贴着他的发丝掠过,嵌入他身后的古树里。
银咽了口唾沫,吓得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喃喃着:“我哩个女娲娘娘啊……”“轰隆”一声巨响,古树霎时倒地。上官青月握紧了拳头,朝他们走来。她擦着沈炎龙的肩路过,又径直走过古树,一挥手将老树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愣是没看见银。
“切,这些老头一个个都这样。沈炎龙已经害死姐姐了,难道还要放任他害死整个龙域吗……今天的月亮怎么是红色的?把我的蓝水晶都污染了。”“族长,要派卫兵寻找龙王吗?”“找什么找?!死了正好,我高兴!”
望着大部队渐渐远去的背影,银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沈炎龙靠在他的肩膀上,默默开口道:“她是不是眼瞎……”
“她一直都这样啊,从不正眼瞧与自己无关的路人……”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手,“好了好了,现在我们是安全了,朝反方向走吧。千释可大了,龙王殿下恐怕还没逛过吧?反正也没人认识你,可以放开了玩!”他大摇大摆地向前走了几大步,不忘回头向仍在原地沉思的沈炎龙招手,“走呀,想什么呢?”“没……没事,”沈炎龙两步赶上来,像是为了使自己清醒一点似的揪了一下竖在头顶的呆毛,嘟囔着,“为什么会想这些……”
接下来的旅行全然被这一插曲打乱了。上官青月的话深深印在他脑海里,久久回荡,挥之不去。“沈炎龙已经害死姐姐了,难道还要放任他害死整个龙域吗……”他有这么差劲吗?嗯,似乎一直都是这么差劲,而且害死了不止一个人。整个龙域现在犹如一群乌合之众,没有组织纪律,浑浑噩噩地度过一个又一个黑夜,就是因为他的放任不管。没错,他差劲,愚昧,无知,可笑,恶心,即使这样,他的王冠依旧被荆棘束缚在头上,伸手欲摘,却被划破手心,也乱了形象。
害死整个龙域……“喂喂,龙王殿下,想什么呢?”那张熟悉的脸凑过来,半眯着眼,似乎正窥向他灵魂的最深处,“都从中心走到最北端了,你是来玩的还是运动的?”“诶,都说没事了……”他讪讪地移开视线,望向石栏后无际的死海。的确,到最北了。千释是个巨大的岛屿,漂浮在一片浓浓的黑暗中,是点滴星火。而这周遭与天空融为一体的海,连通着忘川河,可没有名字。这么说,这两年来,还是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
“你不会……还在为上官的事愧疚吧?告诉你多少次了,她的事和你没关系,她根本不是你害死的,你只是……只是被算计了而已……”
但,她确确实实是被我杀死的。
银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串刺耳的噪音打断。二人陡然一惊,刹时转向同一个方向。又是一串同样的噪音,这噪音的发起者似乎意识到他们诧异的眼光,抬起头,微笑着掩饰尴尬。这是个青年男子,白发青瞳,光凭外表分辨不出属于哪个种族,且最博眼球的也不是他这条龙,而是他手中的乐器:六边形的琴头、U形的琴颈和圆润的音箱,每个细节都是那么熟悉亲切。“抱歉抱歉,刚从人界带来的东西,还没研究明白,略有打扰,真是抱歉。”
不顾银的阻拦,沈炎龙像是被控制了双腿般走向青年。没等后者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先低沉开口道:“能将你的吉他借我弹一首曲子吗?曾经我在人界的时候学过……很久没弹了,有些怀旧。”“啊,同道中人啊,我也是喜欢它的音色,当然可以了。”青年笑着递过手中的吉他,站起来扶着这个陌生人坐在他的位置上,自己在一旁聆听。
沈炎龙轻抚着琴弦,像与多年未见老友重逢,心中五味杂陈,越感怀中的吉他沉重。一行泪滑落脸庞。他颤抖着开口,也许是因为太久不唱歌,声音有些沙哑,手指也略显僵直:
“谁说天空是海的尽头,
谁又真的幻化成泡沫,
来一次海风伴行的旅程,
前往天之国,
请别打破玻璃般的我……”
他突然停下,迟疑了。这首歌是第一次被表演,孕育了这么长时间,却是在如此状态下弹唱,怕,不值。已有寥寥路人驻足,但不是欣赏,只是好奇。他抬首,对上了银的目光。后者微微一笑,对他竖起大拇指,默默用口型告诉他:
唱吧。
微怔后,他回以一个同样的笑,带着理不清的感情,再次弹起了吉他。早在心里重复无数遍的旋律,终于被他人所知。
“海边有云高高地挂,
微凉山脚的那点枝丫,
大山拦住过路的大雁呐,
它说它也有点思念家。
山上花开一茬又一茬,
夕阳洒下景色也不差,
可彩云偏偏有些倦杂,
那就睡下一会儿就作罢。
风路过的地方留下花,
一路蹒跚它醉光倒下,
真想说不怕。
降下场狂风后的潇洒,
融合了太多酸甜苦辣,
却说也不雅。
被逼到山中最后的悬崖,
纵身投入最美的一幅画,
守护所有的唯一办法。
等来到画里的无数个刹那,
再感叹美丽原是山上的花。
映出蓝天的眼睛在山里长大,
余晖中在崖边静静趴,
风起春色是碧水髻发,
才是回忆所见过最美的一幅画。”
只是稍微停顿一下,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夹杂着叫好的呼喊。沈炎龙略带惊讶地抬起头,才发现身旁聚集了十几个听众。借他吉他的那个人最为激动,围着他恭维的话滔滔不绝。可银的笑容却有点僵硬。
他依稀记得那个17岁腼腆小男孩第一次被他拉去乐队时,一首《Scarlet Drop》的爆发,沈炎龙打破记录一跃成为乐队主唱兼吉他手。但是,银从未听过他的朋友如此平静地唱完一首歌,平静得……使他感到不安。
然而,没时间深思了。沈炎龙刚刚的表演引来了不少路人——一个大麻烦。“那边发生了什么?”上官青月随手拦住一个从人群里往回走的路人问道。“好像是在表演一件人界的乐器,歌唱得不错,但已经离开了。”人界的乐器?看来是一条去过人界修炼的老前辈。难得,她没有犯大小姐脾气计较那路人不客气的话语,话说回来,刚刚观众里好像有个熟悉的身影……
一口气跑到千释最东边的沈炎龙逐渐停下,感到如释重负的舒坦。刚刚说好要分头跑,这时,银该到最西边了吧。看来再次重逢要过很久了。他凝望着四周黑茫茫的一片,突然有种归属感。“嘭”,一盏石栏上的灯笼摔碎在地上,里面的妖火闪烁几下便熄灭了。沈炎龙一愣,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是很舒服。
他三下五除二爬上石栏,正对着忘川的位置,发自肺腑地笑了。
“我好像听到了落水声。”坐在千释东岸的一名游客突然抬起头。他的同伴转过头,淡淡地回答他:“就是刚刚那个站在石栏上骂老天爷的疯子,大概跳海了。”“哦……可怜啊,又有一只妖受不了妖界永世的黑暗了。”“嗯,我也想看一次阳光……扯远了,你说物价涨了?现在是怎么个说法?”
他们又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