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当朝丞相——花明诚
花明诚,就是当初凌家被灭的主谋,是踩着凌家才被先帝封为丞相,凌自醒如何能忘记?想必他来恭贺也不止是恭贺,更多的是试探。
“若是没记错,您想必是花丞相吧,真是幸会。”凌自醒笑的彬彬有礼的,但是胃里翻江倒海,微微行礼欠身道。
花明诚未曾想到,凌自醒竟然记得他,当时未能赶尽杀绝如今后患层出,先是凌自醒的妹妹凌月心入宫,不出月足便从妃晋升为贵妃,若是任由事态如此发展,必然是会对花家不利,毕竟花家也有女儿入宫,不过因为心气太过强盛几年也就到了皇贵妃,远不如凌月心懂得俯首,乖巧。
“这杯酒,就当作在下敬您的。”凌自醒经过了那不堪回首的六年时光已经懂得自敛锋芒,说这句话很平静,平静的仿佛不再记得凌家被灭门的原因。
花明诚回过神了,换上了那副志在必得的笑容,说:“凌将军,请。”
凌自醒应付完花明诚,跟皇帝说明了要去外面醒酒。
刚走到外面的栏杆附近,开始干呕,神情飘忽不定,身形不稳的看着水面,一些记忆全涌了出来
“阿醒,你今后就好好读书,凌家有大哥撑着,这份重担还轮不着你和心儿。”凌伯清笑着抚摸着他的头
兄长...
“好啦,阿醒,哥要去关外了,此去凶险若是...”说了一半,先是怔愣了一瞬,又笑着说:“不,你哥我怎么可能会被打倒,等着哥,哥给你带你最喜欢的点心吃,不过前提是,哥不在家你要多照顾着爹娘和妹妹,知道了吗?”凌伯清笑得很温柔,但是还是能从中抓住那一瞬间悲伤的神情。
哥...你别走...
凌伯清艰难的抓住他的肩膀说:“要...活下去...”说罢了,手逐渐松开,沉重的砸到地上
哥,哥!
凌自醒神情恍惚,侧头看着眼前的兄长逐渐模糊,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模糊的看见对方的口型。
萧无疑递给他一个帕子,他顺手接了下来。
“一杯就喝高了?凌将军也不过如此。”
“...多谢,无事。”只说了感谢的话,并没有理会对方后面这半句。
凌自醒靠着石栏杆摆正自己的身子,颔首道:“多谢帕子,等我将它洗净了,再还给王爷。”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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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结束已经深夜,独自走出皇宫,凌自醒松了口气,迎着大雪往自己曾经的府邸走,他走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任由雪花拍向自己的脸颊,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大氅,手里抱着汤婆子,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次回来,身子变得如此怕冷。
他在宴上也未多吃,这时候胃里又翻起酸水。
坐上着马车
马车里都是进贡的上好的羊皮毛垫子,周围也有汤婆子和燃着的香炉,但是他就觉得一阵阵的冷,一只手支在靠近窗子旁的桌子边缘,手支撑着太阳穴,他一双凤眼半瞌,仿佛累到极点。
但是仍然有一根弦紧绷着不敢松懈,他靠着复仇活下去,但是又不敢靠着复仇生活,就如同今夜,光远看着花明诚就令他胃中翻滚。
从回到京城,仍然随行的还有自己曾经的副将,张沉。
“还有多久到府上?”语气很淡,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回主子,还有半里路就到了。”张沉的声音从外传进来闷闷的
“嗯。”发出闷闷的一声。
张沉跟了他五年,该如何如何,他自然比别的仆从多了解凌自醒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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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圣旨到——”
凌自醒还未来得及梳洗就披着衣服到了府门前,跪下叩头“恭请圣安”
等着连公公念完圣旨,内容就是因为他是前朝罪臣之子,从前一切功过全部算戴罪立功,如今也只能分配个不上不下的官当。
连公公尖细的嗓音说:“接旨吧。”凌自醒抬起头,道:“臣,接旨,恭谢天恩,贤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今嘉庆三年,也是凌家没落的第六年,他这六年来一直噩梦缠身,不断的重回六年前的正旦节前夕,他全家被屠杀,他的母亲将他和他妹妹藏在地板下,也是他亲眼看见他的母亲被一刀刺穿了腹部,淌着血,血渗入地板下,滴到了他的脸上,他不敢动更不敢说话,无声的流着眼泪,他紧紧的抱住他的妹妹,也是到了正旦节的那晚,他听不见人声和脚步声了,才敢小心翼翼的爬出地板。
不过,之前给他升了官,不过是看在凌太尉还没有犯下谋叛罪前为国做出的苦劳和让凌自醒有官位傍身好压着这把好刀才这么做,如今凌家家道中落,五大家明争暗斗,愿意冒着风险给罪臣之子一个闲职好养活自己也算是一件仁至义尽的事了。
在一切事宜安排好,凌自醒亲自送连公公出府门。
凌自醒拿着圣旨又紧闭大门,笑意从脸上消失,回到内院的小书房。
大理寺是个好地方,也真是个贪官横行,乌烟瘴气的地方,李邺把凌自醒安排到这个地方,明显是在警告他不要再妄想揭开这个看似盛世实际上腐败不堪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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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那位新来的?哦,不过我可要先把规矩与你说好,首先,腰牌每次上工都要戴上,还有这大理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待的,万不可将宗卷对外透露,若是被查出来,你这人头便是保不住了。你要待的地方直着往里走,会看见狱所。”罗主簿也没抬眼看他,记上他的名便让他挂上腰牌进去了。
凌自醒环顾四周,发现里面的人死气沉沉的,他按着罗主簿说的,进去观察了一番,这里虽然职位不大,但是却能在狱所只手遮天,就是刑部的人往这送人也要和狱丞打声招呼。
据他所知,现在的刑部尚书是萧无疑,之前被他拿捏的那位尚书已经不在朝廷为官。
狱卒看见这位,连忙行礼说:“见过大人。”
这里的狱卒各个都是有些身手的人,只不过都是来这混日子混俸禄的,他坐到凳子上让狱卒先去忙,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这里的茶水饭食都很糙,但是比他在军中吃的好,他便不是很挑。
他毕竟才是个九品官,不用处理文书也不用去上朝,乐得清闲,但他深知这个位置太过低了,想要做许多事都不容易。
“大人,这时今日的狱所人数,请大人过目。”狱卒呈到他面前
他轻轻抚着茶杯边,放在嘴边抿了两口才放下,他看着这份名单,说了句:“不急。”
这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其他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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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李邺曾经是一起当过纨绔子弟的酒肉朋友,如今李邺当了皇帝,想要让凌自醒坐镇大理寺少卿,却遭到众臣的反对,反对声最高的是花明诚,其次就是贾正卿,一个当朝丞相,一个当朝帝师自然让李邺落了难。
“既然丞相和帝师都反对朕的决策,那你们总得给朕一个理由。”李邺是相信自己的老师,贾家是寒门士族,一生清贫;反观花家,花家子弟占了半个庙堂上。
贾正卿站出来,行礼毕了之后,便道:“陛下,凌家站在风口浪尖已经有五年之久,也成为大家饭后谈资的对象,若是这么封了,天下人又怎么看陛下?这天下人又怎么服从陛下的治理呢?”
花明诚也跟着站出来,说:“帝师大人说的在理,若是这么贸然的封了,必然引起百姓的议论,若是议论控制得住也就罢,若是控制不住,这天下也就乱了。”
李邺也不好说什么,应了下来,说:“但是先不谈前朝的凌御史,就凌自醒在军中的威望,到底也该给个官职的,不如让他去大理寺任狱丞一职罢了。”
贾正卿沉默半晌,才道:“那就按着陛下的心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