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斜斜掠过"鸢尾纪"花店的玻璃窗,在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道晶莹的水痕。祁念安戴着老花镜,正专注地修剪着最新一批荷兰进口的鸢尾花,银白的发丝被穿堂风轻轻撩起。十年过去,她的眼角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像藏着一汪深潭,每当指尖抚过鸢尾花瓣时,总会泛起温柔又哀伤的涟漪。
店里的老式座钟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提醒着即将到来的黄昏。七个养女正在后院嬉笑玩耍,最小的阿宁突然冲进店里,羊角辫上沾着几片花瓣:"祁妈妈!后院的蓝鸢尾开花了,和你画里的一模一样!"祁念安笑着放下花剪,任由阿宁拽着她的手往后院跑。穿过爬满紫藤的长廊时,她的脚步突然顿住——斑驳的光影里,仿佛又看见宋亚轩倚在廊柱旁,白大褂的衣角被风吹起,镜片后的目光温柔而专注。
"祁妈妈?"阿宁疑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祁念安低头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无名指上的银戒轻轻蹭过她的掌心。那枚戒指是用宋亚轩留下的十字架熔铸而成,内侧刻着的"AX"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然固执地嵌在金属纹路里。后院的鸢尾花在雨中轻轻摇曳,蓝紫色的花瓣上凝结着水珠,像极了记忆里宋亚轩白大褂上未干的血迹。
深夜的花店格外静谧,祁念安坐在摇椅上,就着台灯的暖光翻看泛黄的日记本。窗外的雨渐渐转急,敲打在屋檐上发出规律的声响,与手中铜怀表的滴答声重叠。这本日记她不知翻阅了多少遍,每一页都写满了未寄的思念,边角处还夹着干枯的樱花、褪色的电影票根,以及那张唯一的合影——照片里宋亚轩笑得灿烂,而她的脸被樱花遮住大半。
这样的夜晚,幻觉总会不期而至。有时是钢笔突然写不出墨水,低头时发现墨水瓶旁多了枚鸢尾花书签;有时是暴雨倾盆的深夜,蜷缩在藤椅上小憩,醒来时身上盖着浅灰色毛毯,边缘的焦痕与诊疗所里的那床别无二致。最清晰的一次,她甚至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从玄关一路走到书房门口,在门前停顿片刻后,又渐渐远去,只留下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某个隆冬深夜,小镇突降暴雪。祁念安披着披肩走向花店,透过橱窗,她看见暖黄灯光下坐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笔挺的白大褂,修长的手指正转动铜怀表,表盘上的鸢尾花随着摆动明明灭灭。她呼吸一滞,跌撞着推门而入,却只看见摇曳的烛火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风卷着雪粒灌进屋内,熄灭了桌上三根蜡烛中的两根,只剩中间那支顽强燃烧,火苗将怀表镀上金边,表盖内侧的合影在光影中忽隐忽现。
"祁妈妈!"阿宁举着围巾追来,打破了寂静,"您又忘了戴手套。"孩子通红的手指将围巾绕在她颈间,突然指着墙角惊呼:"那里有脚印!"祁念安顺着方向望去,雪地上两排脚印从店门延伸到街角,前半清晰,后半却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纷飞的雪幕里。她蹲下身,指尖触到尚未融化的积雪,凉意从指尖蔓延到心脏,恍惚间又听见宋亚轩在耳边低语:"我的小太阳,要一直明亮地活着。"
临终前的那个春天,鸢尾花开得格外早。祁念安躺在摇椅上,望着满院姹紫嫣红,养女们围在身边轻声哼唱童谣。她的手始终紧握着铜怀表,表链上的鸢尾花吊坠硌着掌心,仿佛握着穿越时空的温度。意识渐渐模糊时,她看见樱花雨纷纷扬扬落下,宋亚轩穿着白大褂朝她走来,镜片后的琥珀色眼眸盛满笑意。"这次,换我等你。"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呢喃,怀表指针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刻。
当春日的风再次吹过小镇,翻新诊疗所旧址的工人在地基深处挖到锈迹斑斑的铁盒。盒内的日记和信件早已脆弱不堪,唯有一张泛黄照片保存完好——樱花树下,少年宋亚轩搂着未婚妻微笑,背景里隐约可见年幼的祁念安追着风筝跑过。照片背面,褪色的字迹写着:"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瞬间,我就该知道,你会成为我余生所有的光与痛。"而在铁盒夹层深处,还藏着枚崭新的鸢尾花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铭文:"给永远的小太阳",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柔的光。
多年后,小镇的老人们仍会指着街角的花店,向好奇的孩子们讲述那个关于鸢尾花的故事。每当雨季来临,总有人说能看见一位白衣男子的身影,站在花店的玻璃窗外,静静地望着里面修剪花枝的女人。而那只停摆的铜怀表,至今仍保持着下午三点十七分的模样,仿佛时间从未流逝,而那份跨越生死的爱恋,早已化作永恒的鸢尾,在记忆的深处,永远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