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每个清明,祁念安都会在花店门口摆上三束鸢尾。第一束纯白如雪,插在最显眼的玻璃花瓶中,花瓣上凝结的晨露恰似未干的泪痕;第二束靛蓝如夜,被精心放置在木质花架角落,花枝缠绕着褪色的红绳;最后一束则是罕见的深紫色,藏在店门阴影处,花茎上系着枚小小的银质十字架——那是从火灾废墟中寻回的,唯一带着温度的遗物。
某个梅雨季的深夜,暴雨如注,敲打在玻璃橱窗上发出急促的声响。祁念安蜷缩在收银台后的折叠床上,听着雨声渐次模糊成记忆里的爆炸声。突然,信箱传来细微的响动,她披着外套冲进雨幕,潮湿的风裹挟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信箱里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表面洇着水痕,却奇迹般未损分毫。
展开泛黄的信纸,熟悉的字迹在昏黄路灯下若隐若现:"这些年,我在记忆的夹缝里偷偷看你。你学会了好好吃饭,学会了笑着生活,真好。别等我,去拥抱新的阳光。"信纸边缘晕开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痕,而字里行间的温柔,像根无形的线,轻轻拉扯着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将信纸贴在胸口,任雨水打湿发丝,恍惚间又回到诊疗所的夜晚,宋亚轩总会在她惊醒后递来温热的甘菊茶,说"别怕,有我在"。
从那天起,她开始在深夜写永远寄不出的信。信纸上的字迹从起初的颤抖凌乱,到后来逐渐工整,却始终带着克制的力道。"今天店里来了对情侣,女孩指着鸢尾花说像童话里的魔法。我笑着给他们包装,可转身时,剪刀差点划破手指——因为突然想起你说过,鸢尾的花语是'念念不忘的爱'。"
"街角新开了家咖啡馆,飘出的雪松香让我驻足良久。店主问我是否要点杯特调,我鬼使神差地说要加两勺蜂蜜,话出口才惊觉,这是你从前为我泡茶的习惯。"
这些信被她小心翼翼地封存在铁盒里,与怀表、樱花书签和烧焦的日记残页作伴。铁盒底部垫着柔软的天鹅绒,那是从宋亚轩留下的怀表盒里取下的,每当打开,雪松混着岁月陈香的气息便会漫出来,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他坐在诊疗室的藤椅上,修长的手指转动着铜怀表,目光温柔而专注。
心理医生依旧定期来访,带来最新的治疗方案,可祁念安总是望着窗外盛开的鸢尾花,轻轻摇头。治疗床上晃动的怀表指针,再也无法让她陷入沉睡——那些被精心编织的梦境,早已被现实的刺痛取代。她宁愿清醒地守着记忆,也不愿在催眠中忘却那些珍贵的片段。
某个深秋的傍晚,寒风卷起满地枯叶。祁念安正在整理花束,突然听见熟悉的风铃轻响——那是她挂在店门口的贝壳风铃,与诊疗所里的如出一辙。她猛地抬头,街道尽头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白大褂的轮廓在夕阳下若隐若现。她丢下手中的花束追出去,枯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可当她跑到路口,只剩几片枫叶打着旋儿飘落,落在她来不及收回的手背上,凉意沁骨。
回到花店,她发现桌上多了支新鲜的鸢尾,花瓣上还带着晨露。花茎下压着便签,字迹被雨水晕染:"你看,鸢尾又开了。"祁念安将脸埋进花瓣,泪水沾湿了柔软的花萼。原来,他从未真正离开,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深情,都化作了四季更迭中的鸢尾花,在每个晨昏,温柔地诉说着跨越生死的眷恋。
深夜,她再次提笔:"宋亚轩,你知道吗?他们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可我却希望,这份思念永远不要消散。因为每一次想起你,都让我觉得,自己依然活着。"信纸被月光照亮,墨迹在光影中微微发亮,仿佛在回应着某个遥远时空里,同样未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