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早晨的街头还是一片漆黑，除了准备摆摊的阿姨，一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街上的积水和路边随意堆着的纸箱看了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这片老城区虽然屋子旧了些，但地段还不错，离当地的重高不远，而且房租便宜，不少人都觉得住在这是捡到宝了，商秋也是
他把垂在胸口的一段围巾往身后一甩，蹲在家楼下的某个路牌前，用冻僵的手指解开自行车上的锁，把书包背在胸前，对着手掌哈了口气，晃晃悠悠骑着车离开这个不过两米多宽的小巷
街边的路灯没几盏是亮的，全凭他这些年对地形的熟悉，才能没减速赶着早读来学校
一中是这里有名的学校，师资力量雄厚，而且考出过很多个状元，很多家长挤破头想把孩子送进来，但光有钱没实力学校自然是瞧也不瞧一眼
自然，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一中更是悄悄提前了早读时间，除了高一，其他年级的无特殊情况统一六点到校
商秋对这个作息早就习以为常，只是经常担心自己会不会猝死
他踏进教学楼，发现头顶的声控灯好像坏了，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台阶的边缘，于是放慢脚步挪到教室门口，边低头摘手套边往里走
商秋刚踏进后门，迎面被一个身影笼住，教室里洒出来的光被挡得严严实实
他来不及止住脚步，往那人的怀里撞了一下，额头正好磕在他的下巴上
“…你没事吧”
商秋的身子早就被冷风给吹麻了，额上磕出一道红印也没什么感觉，倒是在撞上的瞬间思考班上什么时候有个这么高的同学
他见还没得到回复，便抬头去看对方，眼神不自觉在那人脸上多停留几秒
少年逆着光站在门口，手上端着水杯，皱着眉看着被弄湿的羽绒服袖口独自恶心，把目光移到面前的人身上
双方刚对视上一眼，商秋就率先移开目光，尴尬地握紧书包带子
“对…对不起，没注意到你”
那人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自认倒霉般叹了口气，甩掉手上的冷水
“没事”
他在后门被风吹得没了脾气，一开始只是想出去打杯热水回来，四分钟能解决的事情硬是在门口就多浪费了五分钟
他自己是无所谓，商秋却怕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毕竟对方看上去人高马大，很高冷的样子，慌忙从口袋抽出几张纸巾，末了，又把自己的手套塞给他，随后连忙弯腰瞬间从他举着水杯的手臂下钻进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远处的天色总算亮了一点，走读生也都匆匆赶过来，只是在路过饮水机的时候会看一眼这个不熟的面孔
谢聆在等热水的同时，将指尖伸进了那副灰色的手套里，很温暖，麻木的手指慢慢恢复了知觉，仿佛帮他圈住了春天
但送他手套的人似乎没有想到，他们的手差了不是半点大
学校在早饭时间前又加了二十分钟的自由背诵时间，没有老师来管，自然也不会有很多同学自觉遵守
班里闹哄哄的到处东拼西凑借作业来补，商秋倒是轻松多了，他走读，不用上晚自习，回家又只要十分钟左右，会的题早写完了，不会的也搜出来了
他捂着耳朵背课文，不禁打了个哈欠
昨晚商甜难得主动给他打了电话——这是他们除了春节外为数不多的联系
商秋当时正要睡觉，躺在床上也不想说话，就听着对面向往常一样很生硬地关心了一下他的学习，好像没有这个开头后面就接不下话
“你爸明年春节打算回来了”
商秋在床上翻了个身，很不屑地“哼”了声
“我没有爸”
“你胡说什么呢，这个月房租和生活费转你了”
“噢”
他其实心里想问为什么这次提前打给他，但碍于面子，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那笔钱愣了下
除了房租和日常开销，还多出了三千块钱
“妈…你发财了？”
对面神秘地沉默两秒
“你爸把你弟弟送过来了”
商秋一时间还没理解，愣在床上，嘴唇微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什么时候有弟弟”
“你爸不是一直在北京吗，十几年了，没见过也正常”
他从前一直认为爸爸去北京只是为了赚钱，但随着他渐渐长大，总是无意间从老一辈说的八卦里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有他爸的名字，也有他妈的和另外一个女人
后来他才理解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三儿
所以，商秋就开始恨那个男人，甚至在小学时的家长会，都能很平静地说出“我没爸爸”
直到他高一，他爸谢予白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主动联系了商甜，要和她复婚
那个从他出生起就对母子俩不闻不问、连钱都不想打的男人，竟然要求和商甜复婚，还说什么后事已经办好了，孩子可以送过来
商秋本来不想了解这件事，只要谢予白不出现在他眼皮底下，谁送过来都可以忍受
但商甜同意了谢予白的复婚要求，还开始着手搬到北京去住
也因为这个，母子关系第一次闹僵，商秋不想他妈每天跟着人渣受委屈，可商甜却很平静地笑了笑
“谢予白现在有钱了，我和他复婚，那些钱，以后就都是你的了”
商秋舍不得和独自抚养他长大的商甜吵，独自跑出门
那时候他还在住校，边打工边读书，攒够了钱在老城区租了个房子，就再也没有回过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家
……
商秋因为他妈妈的一通电话，整晚都没睡好，捂着耳朵把声音都隔绝开来，身体也在教室里捂暖了，开始昏昏欲睡，书也没背进去多少
他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想让同桌在饭点叫他起来，桌角却突然被人敲了敲，吓得他一激灵坐直，装模作样念了两句诗
直到看到那只细长的手，才顿住，仰头望着谢聆
对方没说什么，只是把手套从口袋里拿出来还给他，便随着铃声去食堂吃饭了
商秋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吐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那个同学是要来找他麻烦的，重新围上围巾，半张脸缩在羽绒服的领子里，哆嗦着带上手套
路上的风不比清晨弱多少，但他总感觉没那么冷了
气得吧，他说
他不想和谢予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对三儿的儿子，他所谓的弟弟产生了兴趣
商秋甚至想感谢他，如果谢予白和三儿没这个儿子，那么谢予白随时都可能回来骚扰商甜，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他总要尽到父亲的责任，哪怕是表面上的
他晚上回家想找商甜打听打听情况，这个弟弟什么时候过来，多大了，到时候会在哪上学
商秋盯着自己的脚尖，思绪完全不在走路上，刚走进食堂，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
对方疑惑地回头看一眼，发现是商秋，完全没有烦躁，反而轻笑一声
“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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